焉黄的残菊上洇了一丝红,斯年被针尖破了手指,却并不慌张,也不擦拭,任血珠染红了残菊,打湿了屏风。
我猛然合上眼,把脸别过去,听她又道:“误会?怕是全宴国的子民都知晓,他这个皇位是怎么得来的,肮脏的御座下面,坐着的可是累累白骨。”
想起远在周国的父皇与三哥,杀戮、算计、阴谋,大抵是通往那个亮丽光鲜令人着魔的宝座的必经之路吧。
自古皇室多奸诈,父皇只是把我的双眼毒瞎,并没有手刃了我,如此这般,我是不是该感谢父皇的不杀之恩。
斯年沉默着,继续绣着面前四季如秋的屏风,那场杀戮,是在秋日吧。
斯年口中的弑兄灭她全家尚可理解,唯独夺妻这个,我想得脑仁发疼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试了几次,终是没敢问出口。
恍惚地出了栖凤殿,秋风吹打着西沉的残阳,倏忽一下,残阳似被一张看不见的手猛拽到地底下,不见踪影,只留一丝光晕飘在外面,风一吹,四散开去。
步进玉霞殿时,宴帝正一杯杯喝着酒,整个大殿,酒气熏天。
我小心翼翼慢腾腾一寸寸挪过去,宴帝抬眼斜了我一下,向我推了推酒盏。我垂手呆立着,踟蹰着是不是该上前,他拿眼又扫了我一下,我立马提气上前瞅准凳子,正襟危坐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他望着我,问:“你是不是怕我?”
我凛了凛,忖着回是或否,两相比较了一下,还是没有选出合适的答案,他哈哈笑了笑,猛饮一口酒,低低说了句:“若是她也像你一样,这样怕我也好。”
我紧攥着酒盏,对上他的双目,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眼皮跳了一跳,反问我:“你,觉得是误会?”
这句话,我是问对了。
我恭恭敬敬点了点头,斗胆进言道:“不妨把误会说开,若是不方便当面讲,我也是可以做中间人的。”
他手执酒盏,“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这,当何说起。
我支吾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拧紧眉心灼灼盯着我,我避不开,只得猛灌了一口酒,“我不好猜度,不过,我觉得,你不像是坏人,斯年郡主漂亮又心善,你是帝,她为后,能有什么隔夜仇。”
我胡乱扯着一些不着边际模棱两可的话,企图蒙混过关,盼着宴帝放我一马。
宴帝身形一飘,近到我面前,单手攥住我的脖子,冷哼一声,酒气喷到我脸上,我瞪大双眼诚惶诚恐望着他,他冷如寒冰的双眸紧盯着我,手上的力道愈来愈大,我头目森然,渐渐呼吸不了。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道:“我与斯年的事情,尚容不下你个外人插手,你少自作聪明惹人嫌。”
喉咙酸涩,头开始疼,脑袋就要爆炸,眼前的宴帝,渐渐模糊,身体一直飘一直飘,意识慢慢模糊,我就要死了吗?
这样死去,也好。
倏忽一下,身体从云层上直直摔下,我伏在地上,周围的一切缓缓清晰明亮起来,我眯了眯眼,坐在椅榻上的宴帝接过宫女呈上来的金丝手帕,悠然的擦了一下手,嫌恶的扔在地上,金丝手帕带着淡淡的酒香,轻飘飘落到我眼前。
我恍过神来,伏在地上一阵咳嗽,咳嗽间隙,抓了面前的金丝手帕在上面吐了几口痰。
宴帝慵懒道:“南渊派死士生擒你,你的亲生父皇挟制你,至亲的兄长毒害你,依赖的心上人背叛你,说吧,你到底握有什么秘密?彼时,孤没兴趣知晓,现下,孤想知道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剧痛,发不出声音,即刻,一个宫女端着茶盏过来,跪在我身旁,捏住我的下巴灌了我一杯水,灌得太急,被我全数呛了出来。
眼瞅着另外一个宫女执着满当当的茶盏盈盈步过来,我双手撑地坐起来,示意她,我有手,完全可以自己来。
茶水透凉,滑过我的喉咙,我润好了嗓子,长舒了口气,望着自己手上隐隐凸起的青筋,缓缓说:“我不知道。”
死寂。
宴帝若有似无哦了声,“我会让你知道的。”
我想,若是斯年,现下应是会昂起头淡然说上一句“悉听尊便”;若是宫女,定是会滚爬在地上哭着求他饶命。
我不尴不尬处于两者之间,思虑了很久,还是低头说了句:“我真不知道。”黑色靴子缓缓朝我步来,我赶紧加了句:“我娘亲是南渊细作,不久前死了。”
靴子顿住,我继续说:“死在了我和父皇面前,之前,娘亲业已交出了父皇一心想要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一直都不知道。不过,父皇不信我就是了,三哥听从于父皇,易南听从于三哥,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