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我不好让贤贵妃为难。
我想,大约是那个嗜血成性的宴国皇帝要来求亲了。
时辰已到,贤贵妃看着我未施粉黛的脸,叹了口气,拉着我手说了句:“这样也罢,万事小心。”
贤贵妃一直把我送到保和殿门口,又切切嘱咐了我几句,方才目送着我进了殿门。
酒筵已然摆好,黑压压一众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满脸堆笑寒暄着,我在宫女的引领下,低头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
行至半道,撞上一人身上,我欠了欠身,微微施了施礼,继续低头向前,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向我袭来,“阿悬。”
我怔了怔,装作没听见,继续缩着脖子往前走,方抬起脚,胳膊被人一把拽住。
我诧异的仰脸看向他,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真的可以?
月余不见,他清瘦了些许,脸颊气色不是特别好,看向我的一瞬,他眸里聚起了一层雾气,他说:“阿悬,我带你走。”
我眯眼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有引路的宫女,我眼睛尚能看得清,无须劳烦易公子。”说着往旁边挪了挪,往前走了一步,他依旧拽住我胳膊,“阿悬,酒筵结束后,我趁乱带你出宫,自此以后,只有你我,可好?”
人声喧闹中,他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我还是听得分明,我不禁望向他,他这样,又是何必?
我尚未出口回绝,一人咋呼着奔将过来,“易南,易南,这是……”我扭头看过去,苏公子呀了声,“小易易?”
苏公子身后,远远立着一端庄秀气的女子,苏公子觉察到我的视线,笑说:“今日同舍妹涓儿一道前来,小易易怎么也来了?这个宴国的皇帝还真拿自己当回事,整的像后宫选妃似的,那么大一个宴国,连一个合适的姑娘都寻不着吗?非要跑来咱们周国抢咱们的人,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接着又是呀了声,“小易易,你脸怎么了?是那晚从悬崖上跳下来刮伤的吗?我府上私藏了些许上好的金创药,改日我挑些贵重的,送到太师府上去,应是能好起来的,你莫要忧心......小易易,不是我说你,你也真是的,性子忒大,和易南闹那么大脾气,闹了一场,原是一个误会,这次实属万幸,没有丢了性命,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见崖就跳了,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诶,不对吖,你来这个酒筵作甚?”
突然一声锣鼓响,紧接着又是两声震天响,父皇出来了。
喧嚣声戛然而止,一众人皆猫着腰去寻各自的位置,苏公子跳着脚扯着那个叫涓儿的速速消散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我低头匆匆离开时,易南在我耳旁说:“阿悬,今日宴国皇帝求亲后,我会适时求皇上赐婚,若是皇上不准,或是事情有变,宴席结束后,我趁乱带你出宫,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要记住,无论怎样,我一直都在,随你一起。”
昏沉沉坐定后,我还是不能理解易南何故说出如此这番话,索性不想。几日不曾阖眼睡上一刻,现下坐在舒适的软凳上,我犯起了困。
在我头如捣蒜迷迷糊糊之时,身旁的六姐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猛然惊醒,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迎上一人目光。
对面仙桌后,坐着一个面熟的俊俏公子,他见我看向他,随举起酒盏咧嘴向我遥遥示意,隔着丈远的距离,我嗅到了酒香,瞬间勾起了我肚子里的酒虫。
我垂目搜寻着桌上的御品,除了酒,什么都有。
父皇威严的坐在上首正中央,我等儿女与宴国使团分坐在父皇的左右两手,皇室子嗣按长幼依次而坐,太子大哥紧挨父皇,太子大哥左手,依次坐着二哥三哥五姐六姐,我排在最末。
我左手旁,隔着三级台阶,坐着有过几面之缘的郡主,再接下来,我瞅着了苏公子与涓儿的影子。我斜前方,三层台阶之下,再往下数两个人,正坐着一脸忡忡的易南。
席位很长,一直排到殿门口,我抬眼瞅了瞅,直犯晕。
众人忽然手执酒盏起身,慌乱中,我随意抓着面前一个杯子起身,众人高呼着吾皇万岁,齐齐仰头饮了杯里的酒或茶,听到父皇一声平身后,皆齐刷刷坐了下来。
我端着昏沉的头,一个不稳,坐了个空,跌落在地上,六姐不察的移了移左脚,规规矩矩收回在她自个的软凳前。
我卧在地上,瞥见五姐抖着后背,手紧捏着六姐的腰间。
以我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时,殿内众人的目光,像根根铁钉,直直钉在我身上,有几个胆子小的,见着我的一瞬,强压着惊骇,没有叫出声来。
保和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