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目光,踟蹰了下,问:“你有银子?”
他愣了下,轻晒,“之前是带有,不过被河水全数冲走了。”
我哦了声,“那怎么置买新衣?”想了下,道:“我倒是在戏本上看过赚银子的法子,那些个壮士貌似都爱在街头卖个艺演个胸口碎大石什么的,你从小习武,表演一下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易南摊手道:“你若想早点儿回宫,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是了,闹市街上吆喝卖艺,这不是唯恐旁人不知道我所在之地嘛。
我不服气的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易南,他为什么每次都考虑这么周详,哦,不对,好像是他不用怎么考虑,就会知晓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弯弯绕绕细枝末叶。这样的人,真真惹人讨厌,凭空衬得本公主愚笨。
他嘴角噙着笑说:“法子也不是没有,明天下山时擒着野鹿獐子兔子什么的,皮毛总值些银两。”
我掰着手指盘算,“嗯,你也可以劈些柴扛下山,这样换的银两还多些。”
他笑着颔首附和,我有些内疚,前几日从太师府偷溜出来时,我是带够了银票,随我跳崖,全数泡在了水里,一张也没留在身上。
易南站起身,催促道:“这就继续赶路吧,紧些,天黑前应是能到达山顶。”
我扶着树桩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紧跟着他朝前走去。
圆月高升,群星闪耀时,我们终于在山顶找到了一个容身的山洞。易南升了篝火,把我安置好,切切嘱咐了我几句,出去寻野兔去了。
待我歇够时,易南拎着一只褪了毛的山鸡过来,略带兴奋的说:“山洞后面不远处有一汪清泉,我方才试喝了下,清冽甘甜,饮用完全没有问题。”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站起身来,他边架起山鸡,边说:“且等下,我随你一同去,泉水旁边石头有些湿滑,万事谨慎些好。”
等山鸡在篝火上架好,他随我起身出了洞穴。
阵阵山风夹裹着泉水的清香吹动着松涛,熏得人飘飘欲醉,我细细净了手,掬起一捧水闷头饮了起来。
银月晃在泉水里,晃碎了一池的褶皱。
踩着月色回到洞穴时,隐约能闻到些山鸡的香气。
我瞅着翻动山鸡的易南,心想:逃亡的路上,有他这个事事皆通的帮手在,也不是一件坏事。
转念又一想,那天夜里,他当着众人的面从清风崖上随我跳下,这一件事,不用等到天亮,想必就会传到太师府。易太师脾气忒大,又极其宝贝自己的儿子,知晓此事后,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
我在太师府借住的将近一年里,白吃白喝自不必提,我先是带坏了阿凌,又拐带了易南,易太师,应是恨极了本公主。
我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烧了一炷香,易太师,汝儿没死,吾先借用几日,用过之后,必定完好奉还。
我默默啃了一个鸡脖子、一对鸡腿,一双鸡翅,又抠了鸡胸下方最劲道的一大片瘦肉,抹着嘴角说:“你以后出门,要记得随身携带盐巴调料。”
易南撕了一块鸡脯肉,“是我考虑欠佳了。”
我扁了扁嘴,继续啃着鸡爪子,说:“你脾气肯定随你娘。”
他嚼着一块肉,“哦?”
“易太师脾气倔且暴,你呢,未免太过于软绵了,譬如当下这个境况,若是换做旁人,至多分给我一个鸡屁股。”
他咽下口中的白肉,眯眼笑,“其实,算起来,这只鸡,是被我自个吃了多半,肉都是被我吃了,你不过啃了几根骨头而已。”
我举着鸡爪子吃吃笑了两声,“你这点,像极了易太师,凡事爱论死理,死倔死倔。”
易南耸了耸肩,又撕了一条白肉,我继续道:“还有跳崖这件事,跟个二愣子似的,二话不说就随我跳了下来,这是没死,若是死了,你到了阴曹地府,怕也不会放过我,那时再后悔随我跳崖,忒迟了些。”
易南没了言语,只顾闷头吃肉,看他样子,应是现下就后悔了。
待他吐了最后一块骨头,闷闷说了句:“阿悬,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拿自个性命赌气,好吗?”
我抹了抹嘴角,“别的不敢保证,唯独这件事,你且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平生最最最爱惜的东西,就是自个的这条贱命,不然,我也不会就跳了崖。”
我叹了口气,如实相告,“实则,那晚,见到你之前,我已勘测好悬崖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河流,听水流的声音,应是足够深,若是我跳下去,多半不会摔死。”
从易南惊愕的样子里,看得出来,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我再道:“我刚到太师府时,阿凌落水,是我把他捞上来的,你还记得这件事吧,其实,宫里的女子,十之八.九都不会凫水,她们觉得女子凫水动作野蛮丑陋,不甚雅观,大都不去学。但是,我娘却不这样认为,她总是说,多个技能总归是好事,若是我与旁人生气,打不过他们,起码还能逃。小时候,我总是不以为然,不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有一次,我打碎了五姐心爱的一个镯子,五姐先是拿鞭子抽我,结果用不好鞭子,反而抽到了自己,气急败坏的五姐改拿剑追着我砍,我无处躲藏,索性跳进了玉液池中,那时,我水性尚不太好,奋力游到池中央时,已是体力透支,灌了一肚子脏水,若不是三哥与贤妃娘娘及时赶到,我定是溺死在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