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占地颇广,一路上红檐绿瓦,风景独好。
他摇着纸扇,不慌不忙拐过九曲回廊,却意外看到偏厅后边那条铺满玄凤彩玉的小径,心里暗自诧异,来相府数十次,倒是不曾来过后院,哪里晓得眼下居然能看到这么宝贝的一幕。
浅黑又泛紫的石头,半透明质地,产自边境处的矿地,一直以来,都被誉为能够带来吉祥如意的宝物,千金都难求。而眼前的径道,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巧匠的手,里头每一颗石头,都紧密镶嵌起来,几乎不留缝隙。莫要说眼前如此多的宝石要花费多少,单说这人工费用,怕也要抵上寻常人家好几辈子的花销了吧。
奢侈,太奢侈,叫他皇家颜面往哪里放……迟玥恒边看边痛心疾首的摇头,直到真正进入后花园,心里才稍稍好过一些。
不同于前庭的奢靡富丽,后院尽管宽敞,给人的感觉却只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真正称得上是美景的,也就只有躺在凉亭竹椅上的严子湛了。
迟玥恒缓步走近,益发觉得意外,今日这姓严的很是反常,穿了一袭白衣,墨发碧簪,长眸星目,映着身后满池的荷花,倒有些清冷出尘的味道。
只是……这般惊艳的容貌,周围的仆役们却没什么胆子欣赏,个个垂着颈子一动不动杵在池边,如丧考妣。
“无味。”随手端起一盆桂花糕,全部倒入池子里,严子湛头也不抬,淡淡道:“捡出来的人,免罚。”
话音刚落,就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一帮人争先恐后的往池子里跳。
迟玥恒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笑道:“严相也不嫌说出去丢脸,一个大男人这般嗜甜,看来你厨房的师傅又要换上一批了。”
严子湛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九王爷,您不请自来到底有多少次了?”
“早数不清了。”迟玥恒不以为意,自怀中掏出一物,眨眨眼道:“不过这次本王可是专程来完璧归赵的。”手掌摊开,露出中间那抹显目翠色。
严子湛斜睨一眼,也不伸手去接,似笑非笑的道:“九王爷想得真是周到,从我这儿捡了东西,再拿回来做人情,在下佩服。”
“非也非也,这可不是本王在相府里捡来的。”迟玥恒展开纸扇,笑的一脸神秘:“严相难道就不想知道它是怎么到本王手中的?”他刻意拉长着语调,摆明了吊胃口。
“不想。”清润微凉的嗓音如当头冷水,毫不留情泼了对方一身。
迟玥恒瞬间就焉下去,干巴巴的嘀咕:“你可真是无趣。”
“无趣?”严子湛优雅坐直身,美眸里蕴起隐隐讥诮:“九王爷身居高位,应该明白为官之人有两样情绪是万万不可显露的,其中之一便是那足以害死人的好奇心。”
迟玥恒耸耸肩,表示认同:“那么另一样呢?”
严子湛不语,目光瞟向水池里小心翼翼捧着白色糊块状物体的奴仆们,他们哆哆嗦嗦举高着手,目光一致朝下,畏惧二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迟玥恒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那帮人如此狼狈,不由得心软道:“你们出来吧。”无奈那几人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畏畏缩缩的开口:“谢、谢王爷……但是没有主子的吩咐,我们是不会出来的。”
严子湛忽而就站起,迎面而来的风灌起白袍,墨发半扬,明明是惊世绝俗的谪仙之姿却被唇边恶劣的笑意所破坏:“王爷,另一样,你如今该是明白了。”
迟玥恒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无奈道:“严相的意思是那同情和好奇皆不可有之,若真能做到,本王这些年来也不会对宫里那帮老家伙们处处留情了。”他状似苦闷的摇着头:“不过幸好还有严相在,自你祖父那一辈起,你们严家三代为相,忠心耿耿,实为我朝之大幸——”
“王爷谬赞,能为皇上效忠,是臣的荣幸。”严子湛口气淡淡,无声的在心里冷笑,好大一顶高帽,接下来会是什么,先礼后兵么。
迟玥恒没有接话,阴霾之色自脸上一越而过,不到片刻又恢复成神情自若的模样,笑着转移话题:“敢问这扳指要如何处理,严相不想要了?”
“已经丢过一次,留着还有什么意义,若王爷喜欢,拿去便是了。”严子湛这话说得极为不敬,意思无非就是自己不要的东西,才留给你。不过,他也是想看看这素来被称为笑面虎的九王爷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可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迟玥恒笑容依旧:“这翡翠玉费了不少心血打磨吧,啧啧,既然严相这么大方,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语气未变,可握着扳指的手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