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忍俊不禁:“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个大贪官了?”
“两袖清风者,难立于污世。”严子湛狡辩,而后拍了拍我的脑袋,继续道:“我爹和裴瑾年岁背景皆相仿,熟悉了后就成了至交好友,我爹从政主张革新,裴瑾却正好相反,朝堂上为了政事吵得脸红脖子粗,出了金銮殿却还能掏心掏肺的相处,也是当年一桩君子美谈。”
“那……那是何时开始反目的呢?”我插嘴,这个故事听来太美好,半分瑕疵都寻不到,谁能料到是那样的悲剧收场。
严子湛叹气:“先皇身体孱弱,继位之前就从边疆召回明王,立为摄政王。说来这明王是宫女魅惑君王才生下的皇子,地位本就较低下。先皇正是考虑到这点,才特地把实权放给他,料他一个血统不纯的王爷也不敢弄出什么阵仗来。但先皇终究是走错了那步棋,执政第五年,明王暗地里拥兵坐大,游说了不少重臣,我爹和裴瑾也在之列,我爹做人圆滑,不想轻易得罪明王,只胡乱搪塞几句,谁料无心之语竟被裴瑾听了去。”
“裴瑾去告发你爹了么?”我听得冷汗直冒,剧情直转急下,太揪心了。
严子湛摇头:“裴瑾当晚就血书上谏,参的却不是我爹,而是明王和另外一帮重臣。密谋造反是何等的大事,先皇大怒,下令严查,熟料被查之人反咬一口,兵部户部乃至大理寺的掌权者的矛头一致对准了裴瑾,势要除去这眼中钉。于是,理所当然的,禁卫军在裴家搜出与邻国的书信往来证据,更甚者,连未来得及缝制完成的龙袍都在裴府发现了。”
我咬牙:“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嫁祸,先皇会不清楚?”
“先皇即便清楚也束手无策。”严子湛撇唇:“整个皇城人心惶惶,还有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起义军来动摇民心,大迟急需一个狼子野心的罪人,扳倒明王一时半刻着实不可能,裴瑾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先皇大约也是心中有愧,只将裴瑾发配蛮荒,想当然的,明王一干人就不肯了。早朝之日,重臣们长跪不起,联名上书,最后,先皇心一横就把裴家几十口人都斩首了。”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我为了裴瑾唏嘘不已,又想起了什么道:“你还没告诉我严裴二家是怎么结仇的?就因为你爹敷衍明王的那些话?”
等了老半天都没得到回答,我急了,别过脸看他才发觉他一脸迷茫,轻轻的扯了扯他袖子:“怎么了?”
严子湛垂下眼眸:“群臣上书状告裴瑾的奏章出自我爹之手,署名里也有我爹的名字。”
“为什么!!!”我不可置信的睁大眸。
他别开脸去:“我也不懂,我爹到死都没有说他当年这么做的原因,兴许是被威胁,兴许是我严家真的亏欠了姓裴的,谁知道呢。”
我还是耿耿于怀:“那裴府的冤案也没人去翻了?不如我们……”
“锦夜,不要惹祸上身。”他忽而加重语气:“既然已经远离了朝堂,就断了这些心思,以前我孑然一人无所谓,但眼下我可输不起。”
我看到他炙热的目光,心里一暖,但又为了裴家的惨案气愤不已,若没有那可恶的明王,若没有胆小怕事的先皇……下一瞬就感到眼角有泪水滑落,我捂着脸,替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这一夜,相顾无言,严子湛陪着我坐了一夜。
第二年快到裴亦寒忌日的时候,突然有人风尘仆仆的赶来,说是奉了九王爷的命特地赶来交给我一个信笺。那时我正抱着我那一岁多的儿子在花园里赏花,也没心思去看信,只当是迟玥恒寻常的问候书柬。
直至晚上,把孩子交给奶娘后,我才想起搁置在书房的那封信,心念一起就兴冲冲的跑过去拆信。
印着皇家玉玺的信封,里头只有薄薄一张纸,我展开来看了看,迟玥恒龙飞凤舞的字迹煞是好看,上头短短五个字:“他留给你的。”
我一愣,而后伸指朝信封里探了探,又取出一块布帛。看清后就是一惊,那块布沾着点点血迹,背面有人以指代笔,以血代墨,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锦夜,望自珍重。
布帛从我指尖轻飘飘落下,我捂着嘴,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知道我哭得有多狼狈,我知道这一刹那我有多难过,可就是这样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却令我感到了最深刻的绝望,因为……有生之年,我都听不到那个人亲口对我说这一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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