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682)
许应元说:“辛公公原在酒醋面局当差,办事勤谨。庆德朝时揭发唐振奇一党有功,升为监工。后来又在清查颍川王逆党时立了功,调为印绶监掌司,去年被今上提拔为司礼监秉笔。听说他和众多朝臣有往来,也时不时收点好处,但这些都是大珰们的常例,陛下并不在意。”
在皇帝看来,宦官贪财从来不是大毛病。大臣们行贿用的都是他们老朱家的钱,就当是替他打赏奴才。哪怕渎货无厌,忠心能干就是大大的好太监。
这辛万青在章皇后专宠,唐振奇独大时没有党附,对君主的忠诚度似乎是过硬的。
柳竹秋又问:“辛公公籍贯何处?”
许应元也不清楚,答应回头去找人打听。
柳竹秋让他收到春梨消息立刻通知她,告辞后乘车再去东华门,禁中仍未有回音。
时辰已晚,再过一会儿该宵禁了。
她被迫回家,启程不久,雨滴噼噼啪啪击中车厢,营造围困之感。
她坐了太久的车,被颠得有些难受,叫车夫停车,由丫鬟们撑了伞,扶着她慢慢走回去。
萧瑟秋雨令万物褪色,加速黄昏来临,柳竹秋撑着沉重的腰肢缓步前行,视野模糊黯淡,心情也似雨幕封锁的孤舟。
走到住地的街口,依稀见一人撑着伞奔跑而来,凑近认出是陈尚志。
“你怎么才回来,怎么不坐车?”
他罕见地责备她,身体浸在雨雾里,心泡在焦急中,都沉甸甸的。
柳竹秋任他携了手往家走,用袖子替他擦脸上的雨珠,解释这一趟都去了哪些地方。
陈尚志闻知皇帝病重,宫闱封锁也很着急,说已派人去请柳尧章了。
柳尧章冒雨来到荥阳府,听了柳竹秋带回的讯息,慌急道:“难怪载驰兄今天上午被召进宫,一直没出来,原来陛下病情危重至斯。我不能在这儿呆着,这便去刑部衙门等消息。”
柳竹秋叫他别忙,向他打听辛万青其人。
三哥在文书房教了几年书,宫里人脉广,掌握的情况比许应元多。
“那辛万青平时常与哪些大臣有往来?”
“太多了,六部九卿都有,在司礼监当差的,哪个官不巴着。但也没有特别密切的,要是他敢和外臣结党,陛下早撵人了。”
“说的也是。那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儿吗?”
“浙江仙居县,他在那边购置了许多田产,两个弟弟都是大地主。”
太监发迹后在老家置地也很平常,无儿无女,攒的钱不留给兄弟们还能留给谁?
陈尚志送柳尧章出门,回来见柳竹秋坐于椅榻支腮冥思,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朝臣里有哪些是仙居人。”
“辛万青做了什么可疑的事吗?让你这么提防他。”
柳竹秋忧闷道:“他眼下当的差事太重要,有一丁点不可靠陛下就更危险了,我今天让侍卫带话给春梨,等了两个时辰都没动静,不能不叫人疑心啊。”
“可能是皇后娘娘怕走漏风声,不让宫里人与外界联系。”
陈尚志的安慰石沉大海,望着儽然不语的妻子,更努力隐藏自身焦虑,坐到她身旁握住她微凉的手。
“萧大人还在宫里,明天定会有消息的。你奔波半日,已很疲乏了,先去吃点东西,早些安歇吧。”
柳竹秋醒悟不该在家制造紧张氛围,展颜露出笑容。
“我还没去看璎儿呢,你叫林嬷嬷抱她过来陪我们吃饭吧。”
她在丈夫搀扶下起身,腹中胎儿突然狠狠踹了一脚,疼得她弯腰闷哼,额头急速冒汗。
陈尚志忙撑住她的后腰关问,算来临盆之日就在下月初,早产也不无可能。
柳竹秋静待一会儿,感觉孩子老实了,薄汗失温,额头一片冰凉,忙抬手擦了擦。
“没事,它只是突然动得厉害了些。”
她抚住右侧腹,手掌刚好盖住胎儿头顶,这孩子现在已有常人的觉知,莫非感应到生父有难,在向她求救?
萧其臻和阁臣们彻夜待在内阁候命,期间不断向值房内官打听皇帝的病况,得到的回话都很敷衍。
次日上午,辛万青终于领着几个司礼监的宦官来到,传下皇后懿旨。
“陛下昏迷一昼夜,这会儿还没醒,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能用药石维系着。娘娘命诸位大人火速商议该由哪位皇子继位,写成诏书以备万一。”
众臣惶然,萧其臻追问:“陛下所患究竟何症?能否让我们入宫探视?”
辛万青为难道:“陛下此刻不省人事,萧阁老又非大夫,去了也不济事啊。还是先遵皇后娘娘旨意,赶快商议立储吧。”
萧其臻争辩无果,断然回绝:“兹事体大,绝非我们几个人能够定夺,必须召集朝官们共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