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607)
萧其臻含泪道:“萧某无能,害苦令爱,纵然缘尽,仍想当面直陈肺腑,求您成全。”
柳邦彦犹豫不决,柳竹秋已闻讯赶来,旁若无人地靠近萧其臻关问:“萧大人,你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萧其臻愧痛地望着她,当众失态流泪。
柳竹秋果断跟柳邦彦打招呼:“爹,我要和萧大人话别,请你们勿来打扰。”
说完请萧其臻跟她去外书房。
柳尧范和柳尧哲顶着青黄不定的脸张望,担心萧其臻闯了祸,将连累柳家,劝父亲尽快送客。
柳邦彦派人去宫里通知柳尧章,然后无力道:“你妹妹的事我早已管不了了,随他们去吧。”
柳竹秋让萧其臻坐下,命春梨拿来药箱,重新替他检查处理了伤口。
“大人伤势不轻,接下来几天得好生护理。”
受她关怀,萧其臻越发羞愧痛心,哀声道:“大小姐,都是萧其臻害了你。”
柳竹秋就怕他这么想。摇头微笑:“这是我应有的劫数,从我对太子产生误判,陷入情网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你放心,我已找好出路,这点危难还困不住我。”
萧其臻听说她准备逃往鞑靼,纠结片刻说:“我马上辞了官,跟你一块儿去。”
柳竹秋微微一惊,感念他的痴情,却断然拒绝。
“不行,你得留下。陛下病重,朝廷不日将有巨变,正需要你这样清正刚毅的官员辅政,有你在百姓起码多一份保障。”
“可是……”
萧其臻焦急地想抓住她的手,胳膊抬到半空顿住,萎靡地低下头。
柳竹秋毫不扭捏地主动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惊讶抬头时诚恳嘱托:“萧大人,救扶黎民百姓是我们共同的信念,我被迫离开,只好请你替我守好这份职责。套用古人的诗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日后即使相隔万水千山,我依然会时刻记得你对我的情义,这份牵绊会比做夫妻更牢固。”
她遭受重创仍无怨无悔地坚守初衷,萧其臻不忍再辜负她,哽咽憾恨:“小姐是人杰,这世道配不上你。”
柳竹秋笑道:“不管世道多坏,我也会积极入世,但求稍稍为受苦受难者减轻不幸。屈原投江,陶令避世,是想让世人知道人间仍有清白正义之士,不是让我们效仿的。”
受她旷达心胸感染,萧其臻渐渐恢复理智,忍住悲惋回答她的提问。
听说他是受太子逼迫撞桌自残受伤的,柳竹秋责他冲动,又暗笑朱昀曦到底稚嫩,凭这点微末道行要统御群臣等于痴人说梦,预感今后还能利用他的弱势实现风水轮流转。
“萧大人你就当他是刚学捕食的猛兽,让他长点教训也行,但今后断不可如此莽撞。死谏是臣子万不得已的绝招,切记轻易动用。”
萧其臻承认自己当时欠考虑,犹豫再三说:“太子说是太后决定让你出家的,并非他怂恿。”
柳竹秋讥笑:“你信吗?”
萧其臻摇头:“但他这么说了,我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他的厚道深入骨髓,柳竹秋遗憾与这样好的丈夫失之交臂,默默祝愿他能找到可心的伴侣,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隔天是望日大朝会,柳竹秋也将于当天启程。
柳邦彦见命数无法更改,前一天晚上召全家齐聚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说好次日朝会结束便回来为她送行。
席间柳尧哲又对柳竹秋冷嘲热讽,被柳邦彦狠狠泼了一脸酒水。
“你妹妹的成就是你这辈子都比不上的,你没资格贬低她!”
柳尧范不满老父护短说胡话,帮二弟埋怨他。柳邦彦激动叱骂,忍不住动手抽打二子,现场乱做一团。
柳竹秋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父亲公开袒护,虽不能抵消对他的怨念,也足以动容。好言劝住他,扶他去卧房歇气。
柳邦彦擦干老泪,抓紧机会问出之前不敢开口的关怀。
“你不会真的在那座尼庵待一辈子吧?有什么打算吗?”
柳竹秋淡定地看他一眼,收回视线。
“您还是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吧,还有,对太太好点,以后分家最好让她跟着三哥过,她在这个家受了太多委屈,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柳邦彦听这是永别的语气,难过道:“我看太子殿下对你还有情,等他继位时估计气也消了,那时大概还会接你回来。”
他当过朱昀曦的教师,相信这主子心软宽厚,这次定是被女儿气急了才使辣手教训,以后多半会原谅她,就是不知自己这老骨头还能不能等到父女团聚的一天。
次日朱昀曦四更起床,穿上笨重的冕服去皇极殿主持朝会,今□□会的主要事项有两件:一、接受地方官员觐见,听两京十三省、关西七卫、俄力思军民元帅府、斡难河卫的地方首官汇报政绩;二、传旨命颍川王即日启程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