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606)
朱昀曦顺势逞威,喝骂:“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若非你夹在中间挑事,柳竹秋怎敢大胆背叛孤?”
他认为是萧其臻给了柳竹秋退路,让她以为失去他的扶持还能依赖新靠山。
萧其臻克制地反驳:“殿下还没明白,柳大小姐是被您一步步逼走的。她是为理想而生的,您让她失去自由就是在摧毁她的理想,即使没有我她也会想办法逃离。现在您更借陛下之手以修行为名囚禁她,如此迫害功臣,实非仁君所为,求您三思!”
朱昀曦听出他话里的无奈,先解了气再说,冷笑:“你这么爱柳竹秋,不惜与孤作对也要抢走她,这种时候应该设法搭救她啊,何必来求孤?”
萧其臻忍着耻辱提醒:“殿下别忘了她还有温霄寒的身份,此事暴露对您也很不利。”
朱昀曦不屑道:“你少威胁孤,孤已想好了,等她离京,孤就让伯爵府的人宣布温霄寒暴病身亡。反正这假身份她以后都用不着了,趁便清理掉也好。”
萧其臻惊怒,目眦尽裂道:“不是她用不着,是您除掉政敌以后便鸟尽弓藏了吧。”
“萧其臻你大胆!”
“殿下,您断送柳大小姐的前程,就不怕她怨恨?”
直击良心的拷问迫使朱昀曦要靠捏紧椅子扶手来维持镇定,铁齿道:“她此刻恨我又如何?等将来吃够苦头,自会发现她今生能依靠的人只有孤。至于你,你只是我朱家养的奴才,别以为现在有陛下护着就给孤摆阁臣的架子,有朝一日照样得爬在孤脚下摇尾乞怜!”
萧其臻悲怒难禁,疾呼:“殿下出此桀纣之言,不觉得愧对先祖?”
朱昀曦暴跳而起,直逼上前威吓:“你敢骂孤是桀纣,好啊,你有本事就当场效仿比干,让孤相信你真是忠良!”
他没见识过萧其臻的倔脾气,一个劲激将,真激得他孤执发作,拱手做出领命的姿态,大声道:“敢不从命?”
没等朱昀曦反应,一头撞向旁边的几角,登时血流如注。
朱昀曦只在书上见过折槛①、断鞅②的典故,真碰上直臣死谏,立时唬出一身鸡皮,急命外面的侍从进来抢救。
侍从们扶起萧其臻,见他左额破了个洞,眨眼功夫已成血人,忙用布巾封堵。
陈维远听太子说是他自残所致,惊声责备:“萧阁老,此为何故啊!?”
萧其臻人还清醒,强硬地向太子示威:“殿下命微臣做比干,微臣是在遵旨行事。”
他公开跟太子对峙,众人分外惶乱,知道这事传出去与太子大为不利。
朱昀曦傻了眼,张狂劲儿一扫而尽,忘却体面叱骂:“这逆臣先辱骂孤是桀纣,接着自残逼凌,实属大逆不道!”
他没跟群臣正面冲突过,缺少御下经验。
再者,过去唐振奇代庆德帝坐镇朝堂,充当护盾和打手,使得最勇敢的官员们也不能直接到御前叫板,因此朱昀曦没机会观摩父皇是如何处理这类撒泼打滚的行径的。事到临头,招招出错。
陈维远老成见到,明白太子直接跟大臣掐架就输了,忙劝住他,叫人将萧其臻抬出去救治。
朱昀曦气得浑身打颤,质问老太监:“你活了这把年纪,可曾见过这样的狂贼?”
陈维远苦道:“殿下息怒,倒回去二三十年比这更狂的都有呢,您记住今日之事,以后再遇到类
似情形千万不能动怒,否则只会损害您的清誉。”
他扶朱昀曦回到椅榻上,再劝:“老奴先叫人封锁消息,再去哄哄萧阁老,让他别跟外人提及此事。必要时还得您出面加以安抚。”
朱昀曦自然不肯:“明明是他亡命欺主,为何还让孤忍辱迁就?这不是倒错尊卑吗?”
陈维远开导:“这种事不能以理论之,他今天打着劝谏的名义自残,外人知道了只会说您暴虐无道,万一陛下追问起因,您将如何解释?”
他一语中的,朱昀曦蓦然失语,今天这堂课不仅让他气塞胸臆,也令他提前体会到为君之不易。
朝廷里不知还有多少不怕死的逆臣,假如他们联合起来对抗皇帝,他该如何应对?
陈维远甚至不敢让萧其臻在东宫久留,让人替他包扎好伤口便派车送回家去。
萧其臻忍住伤痛,命车夫直接去柳家。
听说他来了,柳家男人们一齐出迎,看到他头包纱布,满身血污的模样都莫名惊恐。
萧其臻敷衍几句,请求柳邦彦:“我想见一见令爱,跟她说几句话,还请去非公通融。”
柳邦彦猜他是去圣驾前为女儿请命才搞成这样的,骨颤背寒地婉拒:“小女命薄,此生无缘与大人相携,请大人安分随命,莫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