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466)
柳竹秋知道他在意道士的预测,想说那是讹言谎语,又担心父亲误会她将做太子的妃嫔,于是模棱两可敷衍:“或许会吧。”
柳邦彦嗔怪:“这是什么话?你要是做了殿下的人,他定会让你入宫。”
“他答应过不纳我为妃。”
“那他想如何安置你?会亲自给你指婚吗?还是说如果我们家找着中意的女婿,仍能自主让你们成亲?”
父亲的想法一成不变,柳竹秋内心烦躁,哂笑:“爹,我都做了伯爵了,您怎么还跟过去似的老惦记着让我嫁人呢?”
柳邦彦像碰到马蜂屁股,跺脚拍桌道:“你那爵位就是镜花水月,今后搞不好还要杀头,嫁个好丈夫总还能……”
“还能多拉一群人陪葬,免得自个儿寂寞躺棺材,是吗?”
柳竹秋嘴快揶揄,换来老头儿一声怒喝后讪讪犟嘴:“孩儿在外面水里来火里去,千难万难都是靠我自己闯过来的,您怎么还是不相信您的女儿能够独当一面?”
柳邦彦似在训练一头骑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懆恼训斥:“树长得再高还能高得过天?你是披了温霄寒的皮才能去朝廷里浑水摸鱼,这两次朝会你都亲眼看到了,那地方可有女人的影子?那些人可肯与女子并立庙堂?”
一针见血的提点令柳竹秋哑然,权力、规则都掌握在男人手中,绝不会自愿分一点给女人,正如同不肯让食的恶狗。
她不由得思忖:父亲能说出这种话,也许他对女子的歧视并非发自本心,实际是服膺于从众意识,选择了最适合懦夫生存的理念。
柳邦彦将她的沉默理解为退让,拿出家长魄力重振父权。
“我问过你三哥了,他说萧其臻早就钟情于你,也知道你这些底细。要是你确定太子殿下不反对你成亲,我就豁出这张老脸请人去萧家议婚。”
柳竹秋惊讶,瞧着父亲大义凛然的神情,猜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慈父,连忙泼冷水。
“老爷可知萧大人的母亲极度厌恶我柳家人,您这么做只会自取其辱。”
柳邦彦另有见解:“萧其臻亲口说今生非你不娶,只要他立场坚定,他母亲还能拗过他?”
他觉得通常父母都心疼孩子,自己有三个儿子,还舍不下一个祸害女儿。萧其臻这三代单传的独子就更是萧母的心头肉了。
柳竹秋真想嘲他虚伪,教训儿女时孝道不离嘴,转身又挑唆别人的儿子忤逆,忍气说:“就算萧老夫人被迫同意婚事,我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
柳邦彦也想骂她窝里横,指面挖苦:“你这么能耐还会怕她一个老婆子?把你现在跟我说话这股泼劲儿拿出一半来对付她就足够了。”
“您就不怕人家笑话您养出个泼妇来?”
“我因为你受得笑话还少吗?也不多这一件。”
“您真这么想?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赌气容易伤身。”
“我赌什么气了?你爹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今天要是给个准信说殿下许你嫁人,我明天就去找媒人。”
柳竹秋判定父亲只是在探她的底,他那么软弱虚荣,绝不会真去萧家触霉头,索性以激将对激将,冷声道:“那您就去找媒人吧。”
柳邦彦愣了愣,追问:“当真?”
“嗯。”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回头人家同意了你这边又嫌东嫌西的。”
“老爷如此为孩儿着想,孩儿怎敢嫌弃,这次都谨遵您的安排。”
“勿持功能而失信①。”
“一言为定。”
对牛弹琴的痛苦也分境界,草包的牛听不懂琴音尚能安静吃草,换了那满腹经纶的牛还会昂起脖子使劲唱对台。
柳竹秋委实不愿奉陪家里这头有学问的老牛,未行告退礼便负气离去。
回到闺房,春梨已铺好枕被等着她,主仆久别重逢,看到她喜滋滋的俏模样,柳竹秋便将在父亲那里受的气都咽了回去,同她坐下手拉手说话。
春梨时哭时笑地听完她外出以外的经历,心疼道:“小姐一定累坏了,才会月事失调。”
柳竹秋笑道:“我那是哄太子的,谁知他当了真,还大张旗鼓请大夫。”
春梨转忧为喜:“原来如此,殿下真的很疼您。”
柳竹秋冷嗤:“哼,你可知他另有企图?”
“什么企图?”
“他想让我给他生孩子。”
“他不是允诺不会让你进宫吗?!”
“是啊,所以现在我心里也没底,来日他若变卦,情况将对我很不利。只能趁今上在位时努力上进,等混到位高权重,他就不敢轻易失言了。”
看庆德帝的身子骨至少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届时太子人到中年激情减退,应该不会再执着地占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