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465)
瑞福边走边回头:“我看那裕少爷能听懂别人讲话,傻得还不是太厉害。”
柳竹秋说:“他就是智力比正常人低点吧,又老受家人和奴才们虐待,才会变成那样。”
“越看他越像太子殿下,可我觉得他比殿下顺眼。”
朱昀曦在下人们跟前总是高傲威严,仿佛天神不可逼视,别说瑞福不喜欢那种压迫感,柳竹秋也看不惯他时不时发作的主子脾气。
老虎再温顺终究会吃人,亲近时免不了心理负担,不像柔弱的小猫咪能随意揉摸。
她想以后要是在太子那儿闹了憋屈,过来逗逗陈家傻孙,或许能轻松消气。
傍晚她回到伯爵府,仆人呈上柳尧章送来的书信。
信上说朱昀曦以他的名义从天津卫找来一个专治妇科的名医,明天要去柳府为她诊脉,让她今晚回家做准备。
太子迫不及待想让她受孕,这份热望令柳竹秋扫兴恐慌。
这男人有很多讨人喜欢的优点,曾经在他倾心信任、舍身救护、哭诉求助、生死与共的时刻里,她都由衷地对其萌生了爱意,可每次心许之后又会看到他自私自利的一面。
他是未来的皇帝,不可能将她的需求摆在权位之前。
她的确从他那里获得了至高的宠信,其中包含着他火热赤诚的真心,然而这些羡煞旁人的恩典真的能为她构建通往理想的云梯吗?亦或是演化为禁锢她的囚笼?
他承诺的大海不过是稍微宽敞的池塘,池里的鱼无权挑选命运,虽能凭自身力气蹦跶几下,下场好坏仍取决于池塘主人的良心。
当晚她借道柳尧章家返回阔别已久的柳府,范慧娘出来接住,搂着她一阵亲热一阵埋怨。
柳竹秋数月不见继母,感觉她苍老了许多,大概是终日为自己忧怖所致。
柳邦彦出去赴宴了,母亲俩先进屋叙谈。
范慧娘说:“我儿真出息了,朝廷有三四十年没给普通官员赐爵了,听说你受封伯爵,老爷都吓一大跳呢。那晚在书房坐到半夜,我几次劝他去睡他都不肯,说可惜你是个女儿,若是儿子他就不会干坐着,得马上杀猪宰羊祭谢祖宗了。”
见柳竹秋笑脸失真,心直口快的女人回过神来,赶紧丢开这些不中听的话,聊起喜庆事。
“看到你侄女了吗?那丫头白白胖胖,圆滚滚的,一看就很有福气。”
“是,听三哥说孩子早产了将近一个月,但瞧着比足月的还健壮。”
“生下来时还是很瘦弱的,多亏太子殿下派人赐了专治早产儿虚症的灵药,孩子才转危为安。”
“还有这种事?”
“是啊,当时老三随殿下出征,东宫的人每天都来看望我们,说殿下有旨必须照看好我们一家。我知道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听说殿下明天还要派大夫来给你看病,对你的恩宠真胜过他那些妃妾呢。”
范慧娘说到兴起,莽撞试探:“太子妃不能生育,殿下这么看重你,今后没准会扶你做皇后。”
见识决定眼界,柳竹秋知道继母先心动了,估计这习惯不出二门的女人还觉得皇宫比家里宽敞。
柳竹秋不跟她计较,微笑吓唬:“太太快别说这些不臣之言,当心惹祸。”
范慧娘急忙打嘴,仍坚持说完最后几句掏心窝子话。
“有道是富贵逼人避无可避,真到了那一刻你就别管家里的男人们了,反正他们做了国丈国舅也少不了荣华富贵。总不能为了他们的官位,让你终生无名无分又不得见光吧。女人有时也该自私点,否则吃亏受累还没人念你的好。”
她能在思想上反叛贤妻良母观,以自身起点来说已很难得了。
柳竹秋陪她吃过晚饭,柳邦彦回来了。
柳竹秋去内书房拜见,刚要跪下,柳邦彦马上起身避让,微微讽讪:“你现是爵爷,我哪儿受得起这份大礼。”
有蓬莱馆的事铺垫,柳竹秋不嫌这话刺耳,笑道:“老爷冒险救护女儿,我就是磕一万个头也还不清您的恩情。”
柳邦彦慌窘气恼:“这个蒋妈真多嘴,我不望你报恩,只求你别报仇,以后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他不改胆小如鼠的习性,柳竹秋见状将抬高的期望值拉回原点,缺乏崇敬感的父爱是残缺的,但好歹还能用温情弥补。
她请父亲坐下,爷俩久违地聊起家常。
“老爷怎会想到找那刘真人算命?”
“……去年冬天你不是遭遇流寇失踪了吗?我听说刘神仙很灵,想托他算算你究竟死没死。谁知那米侍郎办事不力,拖到最近才回话。”
柳尧章舍得花三百两银子请刘真人算命,还是很迷信对方道行的,这几天时时琢磨那四句判词,疑思纷纭,趁女儿此刻心情好,试探:“太子殿下究竟拿你当什么人看待?还许你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