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65)
对面的男人默然许久,低声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霜秋回道,“因为老夫人做主让夫人进门,一是怕您娶了其他名门贵女,这样二姑娘就没机会进陆家的门了,二是给二姑娘治病,夫人没有家世,又是商户女,太好拿捏,等二姑娘被英国公府认回去,到时候老夫人就会想法子把夫人赶出去,可是您偏偏对夫人在意上了,老夫人这才不想让她活。”
她说完,见他一直没出声,只有那素来直挺的背微不可见的弯下来,她在陆家做下人的这些年,从来只见他矜贵冷情,那时丫头们都说,如他这般清贵高华的世子爷满燕京都不定能找出几个,这样的好夫郎,无怪会被那么多人惦记。
她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余晚媱进门时,陆家从上到下包括她都很看不起,一个江南来的乡下商女,何德何能飞上枝头成凤凰,所以府里的下人敢肆无忌惮的取笑她。
那会儿陆恒对余晚媱的态度实在轻慢,她以为陆恒也和她们一样,瞧不起自己这个出身低贱的夫人。
现时再看,个中滋味已尽不相同。
霜秋等着他走,他迈开腿,走的异常艰难,快从她这边的小院子绕到另一家时,一声尖利的叫声从小破院子穿破出来。
陆恒身体一震,回头问她,“什么声音?”
霜秋尴尬道,“奴婢娘前些年腿折了,一直没好全,雨天阴天时常常疼,一疼起来就忍不住叫两声。”
那声叫太刺耳,陆恒定不下心,想进院子看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说,里面是她娘。
霜秋看他要过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绞尽脑汁想主意让他走。
晁元进了巷子,三两步跑来,到陆恒身旁,脑门上全是汗,“陆大人,捕役们在潞河下游捞到了一具女尸。”
陆恒身体一晃,脸色已如纸白,近乎是跑出了巷子。
霜秋拍着胸口吐气,心知屋里人不能再等了,也飞快往医馆跑去。
——
入秋后,燕京的天时常变化无端,前一刻还是晴天,下一瞬可能会大雨倾盆。
夜一过了大半,陆恒由晁元引路到下游,下游的水势湍急,水浪时不时拍打上来,尸体四周站了不少捕役,仵作在当中验尸。
陆恒身体发麻,不自觉近前,捕役们让开了一条路,不过是几步远,他却走的异常慢,身后的差役提着灯笼给他照明,那光影影绰绰,打在尸体的脸上,在水里泡太长时间,那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地上全是她身上淌下来的血,他有一瞬想闭住眼,可只能逼迫自己去看,想从中找出她与余晚媱哪里不像。
仵作验完尸体,起身回话,“大人,死者是名孕妇,二十岁左右,死了近三个时辰,身上无明显伤痕,是落水窒息而亡。”
都跟她对上。
陆恒凝视着尸身,怎会是她呢?她的眉毛很细,有一双含烟藏水的眸子,她跟他说话时会微微低头,只让他看清那张嫣红的唇色,可现在这个人已不成人形,他试探着想伸手。
晁元拉住他,斟酌许久说道,“大人,节哀。”
节哀。
节谁的哀。
河里的水花打上岸,溅到他脸侧,眉角,水滴顺着太阳穴自他的眼尾滚落,不注意看时,还当那是他的眼泪。
他推开晁元,拉过白布盖住尸体。
“回家,”他呢喃道。
——
天边亮起闪电,没会功夫雨像倒下来了,陆家这里早有人通风报信,陈氏和陆璎等在前厅,纵有多少高兴也装出了一副悲伤难过的表情。
片刻后,陆家的大门打开,她们就见陆恒踏进门,只依稀瞧他面色煞白,神情僵麻,身后有几个人抬着棺木。
陈氏捏着帕子往眼角擦擦,“瑾瑜,晚媱走了你别太伤心,她向来良善,若知你为她这般,九泉之下一定也会自责。”
陆恒像看不到她们,转过脚步上了回廊,背身时,他身后的伤口落在母女两人眼中,陆璎急跑到他身边,想看看他的伤,“大哥哥你受伤了,快看大夫!”
她的手还未碰到陆恒,就被他猛然挥开。
陆璎踉跄了一下,鼓起腮就要跟他置气,陈氏过来将她拽住,摇摇头,陆璎便忍着气任他进了檀棠院。
陆璎在陆家一直都是众人捧在手心里的,陆恒虽然不苟言笑,但对陆璎也甚是厚待,这些年来,从没对她冷过脸,这还是头一遭被他冷脸,哪还受得了,气道,“嫂子没了,大哥哥冲我发什么火?我关心他也不成吗?”
陈氏摇着玉竹金丝扇,“你大哥哥正伤心,一时失态罢了,你难道还为着这个要跟他生分吗?”
陆璎撅着唇不说话。
陈氏拉她回安福堂,关上门了,才笑起来,“沉不住气,那妖精死了,你大哥哥跟她做了有一年夫妻,好歹她肚子里还有你大哥哥的孩子,就不许他伤心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