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40)
“也不是专程来送草药的汁液,只是想再摇次签。”沈融冬想到辩解的法子,双手合十跪往蒲团上,伏过首,又从香案上捧起签筒,微闭眼睛摇晃。
竹签在签筒里笃笃作响,似是争先恐后想要逃出。
僧人道:“施主现下的心够诚,因此无需求签,也能事事顺遂。”
沈融冬将眼掀开一丝缝隙,余光看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签筒。
“施主,”僧人走进佛龛后,不过须臾出来,手里多了几片焚有檀香的枫叶,“上回答应过的书签,同是枫叶,当作还礼。”
“不用了,”沈融冬略感意外,“大师早前给过我的侍女,若是我想要,问她便有了。”
不过没想到她要走,僧人言辞反倒亲切起来,沈融冬扬唇示意:“还有两日,我便会离开崇恩寺。”
“施主若能想通,那自然再好不过,”僧人仿佛运筹帷幄,接话行云流水,“现在灾民们有了自己的营生,施主不必再担忧,只需要归京好生静养。”
沈融冬敛眸,僧人的话,听着似曾相识。
“他们拿着这些也无用处,”僧人往袈裟里探寻,上扬的桃花眼眼尾微垂,眼里如洇开墨汁,唇宛若削薄般轻抿,“之前几度干涉施主,此就当作是歉礼,还望施主莫嫌弃。”
声音如洞箫,如靡靡琴音。
沈融冬心思微动,看向他手中。
一双质朴的金镶东珠耳坠,一支双凤纹鎏金银钗。
第19章
失而复得的几件首饰躺在净白匀称的手指上,如同沾染上一层佛性的光辉。沈融冬妆奁里虽收藏着许多件这般的首饰,可没有哪一件,能比起当下这些更为漂亮。
她稳了稳心神接过,轻声道:“谢过大师。”
接着,似是忍俊不禁般,沈融冬有些调侃:“若早知道我答应离开崇恩寺,大师会待人这般好,那么不如一早便离开。”
僧人眉眼素来不起波澜,可此刻听见她话也不免勾唇:“一切机缘,都有注定。”
沈融冬别开眼睛,深吸了口气问道:“请问大师,应当如何称呼?”
大师虽然念着顺口,可终究不如独一无二的法号好。
她没想过去问这寺庙中任何一人的名字,对于她来说,这些人是萍水相逢,就连阿施,若不是她哥哥爱悬挂于嘴边,那么她决计也不会知道她的名字。
至于眼前人,虽有些交集,接过首饰前,她也不曾想过问法号。心境是在白驹过隙间,浑然不觉发生了某种变化。
“贫僧没有法号。”原本沈融冬以为僧人变得好说话起来,可他站在佛祖下方,眉眼未曾染上倨傲,言语又开始不顺耳。
沈融冬心思辗转,瞬息明了,温语道:“若是大师不愿告知,那么便当我不曾问过。”
其实,她是不太信的。
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眼前的人怕她有所留念,到时候再度归来缠他,才不愿将任何引起惦念的东西告诉她。
沈融冬提提唇角,当着僧人的面,将耳坠分别戴于粉润晶莹的耳垂边,再是朝乌黑微蓬的云鬓上簪好发钗,福过身,含着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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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离开崇恩寺的前一日,沈融冬因着绿竹的殷切,伴同她一道去看灾民们木雕。
同灾民们之前暂居的棚子一般,他们在寺庙里寻了块空地搭建棚屋,足以遮风挡雨,木雕制成后存放方便,也不至于天色不好便着急忙慌去躲避雨雪。
每个人井然有序,各有明确的分工,负责挑拣枝干,以及负责雕刻,还有最末将木雕件染味漆色的人,都各不相同。
“小姐,您别看这些小玩意儿看上去简单,可实际真要做起来,中间过程复杂着呢,”绿竹给她一一介绍,“要令那些大胡子们满意,少说得拿出十二分的功夫,我们这些木雕件制成,纵然是完美无瑕的一件,他们不过只肯出五十来钱,因此都不容易,全靠辛苦挣钱。”
“不若小姐,您也来试试制上一件?”
看出绿竹这几日里,都在尽力让她高兴,沈融冬不忍拂她的意:“好。”
她从一位灾民的手里接过木雕刀,学着其他灾民的模样,标记好下刀的地方,再精雕细刻。
手中的枝干逐渐现出雏形,沈融冬将它握在手里,心里确实舒坦了些许。
仿佛下刀雕出的碎屑,是她心中堆积过久的郁气。
绿竹时隔须臾,回来望见太子妃手中,笑盈盈道:“小姐,您雕刻得真好,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巧手。”
沈融冬扬唇,她手里的木雕件远比不上任何一位灾民手中雕出来的木雕件,知道绿竹是在吹捧,说了也止不住,便也由着她说。她的手在捏绣花针时还算是稳当,可一旦操上木雕刀,雕刻这么半日,只不过雕出一个雏形出来,能看清是枚佛陀的脑袋,已经是相当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