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39)
“绿竹,我同殿下在一起时,总是顺着他的意思,他觉得什么好,那什么便是好的。”
“如同东宫里的栖霜阁,我名字里藏着个冬字,他觉得是为了我好,可是他未曾想过吗?我名字里寓意是融冬,融冬…我不喜欢冬日,元皇后就是在没出上元节时薨逝的,栖霜阁若是按照我心目中所想,应当是叫栖花阁,或是栖蝶,无论怎样都好。总归女孩儿的宫殿就是要漂漂亮亮,花枝招展才好,要那么清冷做什么?”
“反正,”沈融冬将冬字最后一笔勾勒完,提笔道,“清冷也无人喜欢,又回去待着做什么?”
绿竹颤抖着唇起身,看向她道:“可是太子妃,奴婢见您来了崇恩寺里,譬如前日归来,也是茶不思饭不想,奴婢觉得,您在这山林中静养,对身子并无多大益处。何况这山林中四处都是男人,我们呆在这里始终不好,左右现在灾民们有了自己的生计,若是日后遇什么意外也有那位大师在,既然不用再担心他人,奴婢以为,还是应当先回宫里的。”
“知道了,”沈融冬恍然,勾勾唇角道,“方才不过是同你闹个玩笑,别见怪,通知褚石他们罢,如约回宫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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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融冬将近段时日来誊写的经书搬于庭院中微晒,绿竹归来看见,想也不想笑道:“小姐这是要回京城里了,整个人看着都高兴了一圈。”
听见京城,同着她进来的除了阿施两兄妹外的几位年幼灾民,顿时都心生向往,在脸上便能瞧见。
沈融冬看见他们,略有意外:“怎么带着孩子来?”
绿竹凑上来,让几位孩子帮着沈融冬将经书全摊开晒着日头了,才笑着解释:“寺庙里不见什么吃的,但是他们又馋嘴,奴婢想到去枫林里抱些落叶到香积厨,到时候裹上面糊炸,完了再沾糖浆,也是一道吃起来有滋有味的小食。”
沈融冬颔首:“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小姐您老实待着就行了。”绿竹带上几名年幼的孩子,每个人直接用手挑拣,不消一刻钟,一人抱一堆。
沈融冬等着他们离开,走进房里将剩下的几瓶草药汁液拿上,准备塞给僧人当作是歉礼。
昨日里她的言行回想起来过于冲动,在离开崇恩寺前,道过歉为好,以免心不安。
没承想方走到法堂外,便遇上揣着油纸袋过来的绿竹。
“小姐,您尝尝,”她殷勤道,“奴婢幼年时家里没什么吃的,就试着尝过枫叶,虽然没什么味道,可到底毒不死人。”
“医书上有记载,枫叶可入食。”沈融冬拈起一片,经过重油炸出来的面糊枫叶本身就具有香味,又沾上色泽饱满的枫叶色糖浆,极其诱人。
她放进嘴里,枫叶本身尝不出味道,可炸熟的面糊与糖浆,混合起来滋味也正好。
“好吃,”沈融冬嘴角微提,“我够了,你留给他们罢。”
“好吃便行,”绿竹两眼弯弯,将油纸袋塞进她怀里,转身便走,“小姐您多吃些,奴婢先去忙了。”
沈融冬望着她的背影,不禁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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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手里捧着枫叶小食,袖袋中还有几只白瓷瓶,避开其他僧人和香客们时,都不见了灵活。
听绿竹说她之前未寻到人,最后是在佛堂外无意间撞见,思及初次见面,沈融冬只有来初时礼佛的那间佛堂里碰回运气。
佛堂里的陈设毫无变化,沈融冬踏进去,径直走向佛龛后方。
“施主在寻什么?”
沈融冬听见他的声音,立刻顿住脚步,待到他走出来。
“大师是没有自己的寮房,因此在佛龛后安了个家?”沈融冬奇道。
僧人的脸上除去了那张碍事的面巾,沈融冬注意到,倏地调转话锋:“看来医书上记载的方子果真有效,大师现下看着顺眼多了,不教人害怕了。”
原本她的瓷瓶已经没有了再给僧人的必要,可是想到带在身上也毫无用处,说不定他日后还要见闹市的风,病症突发或是复发,都不大好。沈融冬遂去摸藏在袖袋里的瓷瓶,另一只手捏着的油纸袋不方便,想也没想朝僧人递去:“大师,吃吗?”
僧人眉目微动,未曾说话。
沈融冬硬着头皮,将瓷瓶从袖袋里拿出来,调换了手给他:“这些是剩下的草药汁液,当是多谢大师昨日的提点。”
本意是歉礼,可是当话滚到嘴边,没由来换了说法。
僧人果然未接,沈融冬为了消除这份不自在,将装满枫叶小食的油纸袋放往香案上。
“佛祖不吃。”
僧人抢在前,将她手里的油纸袋接过去。
沈融冬一片木然,怔怔低头,更为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