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苍白晶莹的指尖缓缓摩挲着他的瓷娃娃般的脸庞,“人如其名,你,配得上这个名字。”
小小的人儿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问,“这是哪儿?我可不可以回家?”
“这是敏亲王府,本王是这儿的主人,君莲舒。”
我蹲下-身,笑容里带着他无法理解的讽刺,“家?你已经没有家了,因为,你的父亲,就要死了哦!”
残忍?我一点都不觉得这话残忍,我当时只是想看看他会绝望到什么程度,纯粹恶趣味而已。
是会嚎啕大哭,还是吓得呆若木鸡?亦或是空洞茫然生不如死?
然而,都不是。
明颜只是平静地说,“我知道。”
意料之外的回答,倒是我愕然了
见我不说话,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爹爹会死,很久以前他就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一切了?”
明颜小小圆圆的脑袋晃了晃,表示他不清楚。
“很好。”我绽开一抹冰冷的笑意,“你听着,明颜。你父亲的罪,便是不该爱上敌国的皇女,不该替她生下你,所以,那个飞蛾扑火的傻瓜就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了——被烧死,活活烧死!而你,也从此沦为官奴。本王只是看在你父亲曾经帮过我的份上,顺手把你要到了我府上……听到了么,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很悲惨是不是?”
“姐姐。”明颜瞪大了眼睛,只问了一句,“姐姐,你是爹爹的朋友么?”
我一愣,随即眼唇轻笑道,“傻孩子,你要叫我娘亲哦!”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是我娘?我从没见过娘亲大人,你就是我娘?”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我点着他挺俏的鼻尖,拉起他柔软的小手,“在正式收养你之前,本王带你去看一个有趣的东西。”
刑场上的男子,墨发披散,白衣胜雪。浸软的牛筋绳紧紧勒入他的皮肉,将他牢牢缚在木桩上。而他的身下,是成堆淋了油的干柴。一声令下,火势冲天而起,蔓延着包裹了那人清傲的身姿,一点一点,蚕食干净。
“爹爹!”
刑场对面的漱风楼上,明颜发出一声惊呼。
我从后面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发出一个音节,“你再叫,就会把命叫没了,你爹知道了会多伤心啊!”
低魅的声音,却让小孩泪流满面。他很听话的不挣扎不反抗,只任凭泪水濡湿了我的掌心。
紫毓的衣裳烧着了,转眼间就是皮焦肉烂,那个照顾安慰我十几年的男人就要死了——被活活烧死在我面前。
君莲舒,君莲舒,你不是早就没有心了么?你不是早就腐烂了灵魂了么?你不是早将良知和善良自戮粉碎了么?
可为什么,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唯有将指甲深深嵌入掌中,让那鲜红的液体代替我的眼泪流出。也许,手痛了,心就不会再痛。
这时,紫毓抬起眼来正对着我的目光。很奇怪,那么剧烈的痛苦中,他竟然还能保持一贯的淡笑,目光依旧清朗。
他不是在看明颜,不是在看他的儿子,而是看着我。他温柔眷念的目光穿过熊熊烈焰,穿过滚滚人潮,穿过生与死的界限,最终定格在我的身上。那么清澈,那么凄凉……
我知道,他是在托孤。他在用目光恳求,求我照顾好他和她唯一的儿子。
为什么相信我呢,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他呢?
事实证明,紫毓很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得透彻。我不由自主地朝他点了点头——我,答应了。
他释然,相视一笑,火焰吞噬了他最后的笑容。
紫毓死了。
一松开捂着的手,明颜跌在我怀里,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用哭得一片血红的眼睛看着我,悲怆而又愤恨。也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烧死,没有哪个小孩能承受的了,明颜没被吓晕就很不错了。
我轻轻擦拭着他的泪水,用很轻很温柔的语调在他耳边呢喃,“明颜啊,你要记住刑场上的所有人,那些监斩官、刽子手、卫兵……还有太女君婉怡——是她告发你的父亲,是她杀了你父亲!你要记住他们的脸,永永远远的记着。直到将来的某一天你将他们统统杀尽为止!”
“明颜啊,不要心软,也不要去爱别人,记住你爹是怎么死的。你要强大起来,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不用怕,我会帮你,因为我们都一样——一出生便背负着罪孽……”
“阿颜,你可以不相信本王,你只需要利用我就行。因为本王,也不过是在利用你……”
七年后,我给了明颜一把剑。
“阿颜,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