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喧哗不绝, 苏长青吐词清晰坚定,“那就看孰赢孰输。”
沈勋呵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话苏长青, 还是在笑他自己。
原本,他与苏长青皆不亚于是跳出红尘之外的人。
如今可好,被一对母女搅得心神俱乱。
苏长青走了过来, 与沈勋擦肩而过,斜睨了他,“师弟,你身上戾气太重, 有血腥味。”
一言至此, 苏长青款步离开, 举止不像在军营那般粗狂,倒有几分京城贵圈雅士的做派了。
反观沈勋,一身蟒袍加身,衣角的确似有血渍。
他止步于楼梯口,并没有上茶楼。
王权不明所以,世子爷僵愣在此地,究竟是何意?在思量什么事?
王权,“世子爷?”
沈勋回过神,“回去。”
王权,“……”不喝茶了?
世子爷最近一阵子一时一个心情,委实变化过快。
主仆两人正要离开,一锦衣男子骑马赶来,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连夜加急赶回京的周生。
周生风尘仆仆,似是清瘦了一大圈,下马后直奔沈勋面前,禀报道:“世子爷,属下回来了,一切都已办妥,如意楼的老鸨得了金子,愿意金盆洗手,遣散了姑娘们,从此远游。不过……”
他压低了声音,又道:“除却属下之外,还有另外几波人马从京城去了扬州,也都在打探罗家大小姐的消息。幸而属下先行了一步。”
沈勋面无他色,淡淡应了一声。
他抬眼望向青石街道对面的铺子。
周生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望过去,忽然愣了一下,竟是瞧见了苏吱吱。
且这时,苏吱吱也正好抬眼看过来。
苏吱吱早就知道苏长青会出现在对面茶楼。
继父那人是个闷葫芦,他对人好,完全是不显山不露水,专会偷偷摸摸关心人。
可她没料到沈勋几人也来了。
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吱吱很好奇,沈勋接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拉拢势力?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她这一世都不会再与沈勋有任何交集。
苏吱吱从铺子里拿了一只荷包,她走了过来,目中无他人,只有周生。
她对周生有感激之情。
人总会记住对自己雪中送炭的恩人。
她也知恩图报。
这厢,沈勋浑身紧绷,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心慌了,表面倒还是一派清冷如冰。
周生站直了身子,许久未见,他发现苏吱吱高挑了,也更好看了。
苏吱吱止步,将荷包递给了周生,“周大哥,这荷包可以驱蚊,你戴在身上,可免了蚊虫之忧。”
周生没法拒绝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她唇角有两只隐约可见的小梨涡,一笑则如芙蓉初绽,眸光皎洁如星辰微光。
周生含蓄一笑,“多谢罗大小姐。”
苏吱吱点头,转身离开,亦不多言,更是完全忽视了沈勋。
就像是压根没瞧见他。
气氛陡然尴尬。
王权,“……”
世子爷好惨,就连周生都比不过。
王权虽是表面一派正经,内心却在暗暗腹诽,等着看好戏。他怎么觉得如今的世子爷可怜,但又好笑呢。
周生握着荷包,抬眼看了一下沈勋。
见沈勋眉目阴沉,周生僵笑一声,“属下皮肉厚实,蚊虫奈何不了属下,若不……这荷包给世子爷佩戴吧。”
此刻,沈勋的眉目更加阴沉,他未置一言,但眼神已十分明显。
他需要人施舍么?
沈勋转身迈入茶楼。又改变了打道回府的主意。真真是一时一个态度。
几人紧随其后。
二楼雅间恰好正对着洛韶儿母女两人开的铺子。
沈勋一边喝茶,一边摩挲着薄胎玉杯边缘,安静了好片刻,才开腔,嗓音干涩,“周生,你可以接近她,但本世子不行。”
语气无波无痕,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生一僵,杵在一旁,不明白自家世子爷的意思。
说实在的,周生有点怕,他此前是怜惜苏吱吱,而今得知对方已经是千金大小姐,且还摆脱了世子爷的“魔掌”,他也就放心了。
但长此以往下去,他很担心世子爷会弄死他。
“世、世子爷?”周身浑身紧绷,他就想问问……能讨个全尸么?
苏吱吱若还是此前的身份,他或许会有其他心思。
而今,他对苏吱吱唯有敬重。
当然了,周生没有解释什么,解释越多,就越是解释不清。
沈勋饮了口茶,又淡淡启齿,“从明日起,你每天去送花,直到她肯来见我为止。”
原来是要他去送花啊……
周生吐了口浊气,“是,世子爷。”
*
乌金西沉,橘色晚霞倾泻大地,将东城笼在一片华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