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41)
三年前,古羌突率骑兵攻打云城,来势汹汹的古羌骑兵,就像草原中眼冒绿光的饿狼,卯着一股狠劲一连破了边境三个险要关卡,定国侯顾衍奉圣命守城逐虏。
而她仗着一身好身手,贼人见了她都得跑的劲头磨着顾衍,一道随夫出征了。
到了云城她也终日在营地里忙碌奔窜,一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也因为那是离顾衍最近的地方。
每隔三四日,顾衍都会匆匆回到营地里看她一眼便又离去。
此时回想起来,那时已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正从他们背后,从大齐伸出来,悄悄笼住了她。
在顾衍的奇袭、布防、回攻之下,古羌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下缩回了大漠深处,可许是蛰伏了几十年的不甘和骨子里的狼子野心,重创之下古羌王狸重还以重利许诺纠结了塞外的八九个小部落进攻云城。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方增援,顾衍那段时间忙得几乎看不到人影。
而就是那时,她收到了一封“家书”,信送进兵营里头时打的是她娘亲的名号,信封里头也夹着一块她娘亲从不离身的玉珏。这玉珏辛越并不陌生,她在家时,这块玉珏一直被好好地收在小匣子里,放在柜格深处。
娘亲曾说,这玉珏是她母亲的遗物,她的母亲早逝,她对自己母亲的长相已然很模糊了,唯有每次看着玉珏,才能感受到小时候那如水的温情。
然而,越往下看信上的内容却惊了她一身冷汗。
那信上说,她娘并不是个普通知县家的女儿,而是渭国永王之女,永王生前与狸重来往甚密,甚至私下共谋渭国江山,却因事发被擒,永王本人当场自刎身亡,永王府满府鸠杀的鸠杀,圈禁的圈禁。
而有一四岁的嫡次女,因长了水痘住在庄子里,被永王妃亲信谎报了个不治身亡,悄悄送到了齐国一至交好友府里养着,如今,信封里的玉珏就是铁证,其上还刻着永王妃娘家的家徽。
收到信的当下辛越十分不屑,想着定然是哪个宵小盗了母亲的玉珏来扰乱军心,打量着寻个日子给娘亲送了回去,免得她伤心。
然而过了一日,两日,这件事却还是萦绕在她心头,越压越重。
她不敢找短亭,短亭一向是管着顾衍手底下的情报网,他一知道,顾衍也就知道了。
战场上一念之差就能决定数万生灵的死活,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想让顾衍因为自己分心烦忧,影响了他正常的局势判断。
纠结了几日,她想到了军中一位姓吕的大夫,听说他父亲原来是渭国世代从医的世家子弟,母亲是大齐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周游行医的途中偶遇,生了一段缘分,却因家族不许他娶异国女子,才自逐出门来了这边境小城,如今也已有二十来年了。
于是在一日忙碌之后,她揣着玉珏状若无事地去向吕大夫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
吕大夫见了玉珏很是激动,他们吕家世代行医,与各高门大族都交好,据他说这玉珏便是来自渭国的百年大族姬家,姬家阳盛阴衰,据传他们族中对女儿极为重视,尤其是嫡系女儿,出生后满周岁时便要由其父亲自选一块好玉,雕上族徽并一两字寄语。
看着手中的玉珏,左下角还有两个字,乐知,她的心瞬间沉下。
永王妃娘家确实是姬家,她娘亲的闺名,就叫乐知。
一个自知没有活路万念俱灰的母亲,将从小伴随自己的玉珏放入小女儿的怀中,用长辈的期许与自己的无奈将小女儿改了名远远地送离这个国土,乐知乐知,盼她乐天知命。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确定她娘就是永王那仅存的血脉。
兹事体大,她觉得事情有些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不等辛越将此事坦白告诉顾衍,她便又收到了一封“家书”。
上面明明白白地列了三件事,一是取顾衍的性命;二是盗顾衍的兵符;三是盗云城及边境数百里的布防图。
否则,就要将她母亲的身份告知天下,让世人皆知,定国侯夫人的母亲乃是与古羌王狸重勾结叛国的永王之女,她母亲与她皆是古羌的细作,到时候流言一起,辛越一家都会受到牵连,这种叛国的罪名在如今紧张的局势下是连顾衍也保不下的。
那信里还附了交付兵符或布防图的接头地点,是在城外靠近古羌营地的位置,上方山。
辛越思索了很久,她明白不论她娘亲是什么身份,但有这铁证玉珏在,幕后送信那人想要如何在世人面前抹黑她娘都是很容易的。
以往辛越只要将这些事情告诉顾衍,他自然会处理得妥妥贴贴,但是那两天恰逢敌军攻得最猛的时候,一连两日顾衍都没回帐篷歇息,辛越有些彷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