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亭侯(13)
温时书慧极,来时便见到有位女郎,顺着挚友视线望去,心中宛若红炉点雪④,霎时明了她就是沈婉。
“雪臣所愿,我猜即是我等心愿。”他顿了顿又道:“我今日前来,却有要事。如今齐国虽退,但野心不灭,重振旗鼓后,必会卷土重来。赵代两国战火频频,但代国内有政权冲突,游牧为生,若代国与齐国联手吞并,将唇亡齿寒,魏国危矣!今日接到军情,北羌与前秦开战,赵国相邻,必会自危,不敢轻举妄动,我等可趁机直取代国。因此大军整顿三日,便要北上。”
此话一出,宁县将领皆哗然。
温时书没有解释,却低语道:“雪臣,朝中传来密信,大王性命垂危,诸位公子虎视眈眈,主公需立即回到平玄,以战功获封储嗣。此诚外忧内患之时,夺取代国一事,我已有计谋得齐国相助,使得赵国不得从中作梗。现下主公身旁需人辅佐,还请速回。”
牧衡皱眉,只觉腰间七星珠急转。
昨日收到核对回信,他已觉不对。沈将军在宁县一役立下战功赫赫,本该回到都城封赏,却在信中恳求于他,想将沈婉托付,信中之意分明是不能回。
他没有告知沈婉此事,只因尚不明确缘由。
竟没想到,原来都城将要变天。
他言:“我可即刻回到平玄。但主公即位,朝中势力还需时日清洗,攻占代国,恐怕会遭到群臣反对,到时主公王权必受影响,鹤行可想好计策应对?”
温时书从袖中拿出锦囊,道:“皆在此中。无关政权、门阀,其中理由便可敌万千言官,况且雪臣诸侯之位乃王上亲封,震慑乱臣可皆用此道。”
只这一言,牧衡便放下心来。
昔年温时书年少,舌战江东老臣,至今让无数士子谈之叹服。
挚友信他,他亦信挚友可解魏国之危。
两人相顾许久,温时书退后三步,拱手而退,牧衡望他腰后戒尺,眸光微动。
“黄将军,传我军令,宁县余下一千将士,即刻与我前往平玄。”
直到屋中将士散尽,沈婉才看向他。
两人密谋之语她尚不知,听闻攻打代国,却隐约猜到父兄不会回来。
“不知回到平玄,我该如何安置?”
父兄为魏军时日不久,沈婉猜想应当在魏国还没有土地,何去何从,全由眼前人做主。
若他之前所言非虚,可分得几亩薄田,在魏国能有户籍,成为再普通不过的民,这已是她最大的心愿。
此刻的沈婉,却不敢确认。
他这样下令,必有朝中要事,恐怕无暇顾及她。
牧衡沉默片刻,将回信让仆从递她。
“沈将军身有战功,该由王上封赏土地,在这之前,你可愿住牧家?奴仆当以宾客之礼待你,不会再受欺辱。我家中姊妹众多,也可与你为伴。”
沈婉其实不愿。
她出身卑微,奴仆虽不会再行欺辱之事,士族生活却难以容她。但见阿父恳求之言,却让她无从拒绝。
“自是愿意。”
女郎音色听不出喜悲,但她心中所向曾明言,牧衡岂会不知她所想。
他也有忧虑。
牧家乃魏国门阀之最,旁支众多,同辈兄弟姊妹多达数十,皆聚族同居。前朝名士皆衣冠南渡,现留在江左等地,牧家是留在北方最后的名门,魏王之前为将牧家影响扩大,放纵玄学空谈,因此牧家子弟,皆放浪形骸,生活奢靡,尚名士风度,有许多子弟目中无人,自持身份尊贵。
沈婉寄居牧家,难免与这些人碰面,摩擦必不可少。他在家中地位超然,却要忙碌于朝廷,无法时刻监管这些。
将军有所托,他当以礼相待,除却这些,她不再是嫌犯,而会是魏国百姓,她不该因此受到任何委屈。
他思索许久,想到挚友戒尺,才道:“十二国中,百姓低微,寒门子弟无法入仕,唯有才女受人尊敬。你识诗书,可愿再次进学,修复朝中残破古籍,博得才女之名?魏代两国交战,需些时日,沈将军暂时难归。”
“若你愿意,我可帮你。”
第7章 寒月明
魏国在公子期继位后,再不倡导空谈,门阀子弟若无才者,皆不能入朝。严法度,清佞臣,沿路再无袒露胸膛者,衰落门阀十之八九。
沈婉是政权更替下的受益者,在平玄半月,不再受到任何欺辱,士族子弟鄙夷她出身低微,却做不了任何事。她醉心于书房,夜以继日钻研晦涩难懂的书籍。而牧衡继承家业,位列四公,获封大司徒①,两人至今未能见面。
政事上,魏国在大肆收购代国战马,价钱之高让人望尘莫及,国内马匹早就饱和。拥有战马的国家唯有代国、前秦、北羌。但是前秦北羌交战,代赵两国不和,齐国与代国的战马交易只能通过魏国,因此这批战马大多转手卖于齐国,不仅带动了魏国贸易经济,还促进了魏齐两国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