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相思:愿君一世平安,同我喜乐(385)
我以为他会问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一直一直看着我,眼眶含泪,嘴角却是带笑的。
他说:「颜铭,好久不见。」
声音颤抖。
我也笑了,看着他的眼睛说:「好久,不见。」
第23章 晓珠裴七
「算了,我来嫁。」
此言一出,姐妹们均圆睁了双目。人皆知我痴爱崔九郎,敬怀文采、慕恋韶华,为他牵马研墨、极尽舔狗之能事,怎的如今竟愿意为了帮皇后姑母培植党羽,嫁给裴曜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突厥野种呢?
「快,禀告父亲,三娘愿嫁!」大姐反应极快,生恐我反悔,高声唱赞,又遣仆从报信。
姐姐妹妹们回过神来,一个个飞速换上笑脸,左右拉着我的手,夸我如此识大体,定有无量前途。
我知这福气给她们,她们定是不要的,但这,已是我最好的归宿。
毕竟在那场梦里,我反抗过。
(一)
赐婚诏书降下以后,我便没再进过宫,只专心在家备嫁。
婚期不远,所幸嫁衣已经绣了大半。
从前我只顾幻想着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嫁给崔九,推了家里找来的绣娘,非要点灯熬油自己绣。
如今放了手,才发现,人家绣娘不愧是吃这碗饭的,手艺当真一绝,我原先绣的那几只呆头鹅,在她们的妙手改造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终于有脸管自己叫凤凰了。
多好,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终于端起了做小姐的谱,拈着书在秋千架下纳凉,书往脸上一蒙就是一个盹儿。
如果没再次梦见那个糟糕透顶的雨夜,生活简直算得上完美了。
梦里是初冬,不在此时,因为在梦里,爹爹问我们姐妹可有人愿意嫁给裴曜时,无人肯应,他拖了半年,选中了我。
梦里的我扑在崔家门上死命地敲,浸水的木料湿漉粘腻、彻骨冰凉,门开了,崔九在门里面撑着伞,看着淋得如落汤鸡一般的我,一身白衣依旧出尘,矜贵面容依旧迷人,薄唇轻启,说出的却是:「夏三娘子要嫁与何人,与崔某何干。」
我尤不死心,强撑着一口气,挣扎着问他:「崔郎,你我相识五年,我如何待你,你当真不知?在你心里,我就没有一点点位置?」
崔九轻轻一叹,别过脸去:「我竟不知三娘,误会至此。」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搏动,手脚似乎比那冷雨都凉,双目竭力地瞪着,却依旧被大雨模糊了视线。
人言我一厢情愿,我不信。
他作画,我研墨调彩,他笔未动,我已将要用的颜色递上,他抬眸,和我相视一笑,那时我坚信,我与他之间,是有默契的。
姑母调侃我,可是要去清河崔氏做个画奴,如此分明的点醒,我却能装聋作哑,只当她在玩笑。
可到了那一刻,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他只看着我在冷雨里站着,没有送我一碗姜汤,没有请我进去避雨,甚至没有借我一把伞。
我是走回去的,一如我来时那样。
可我依旧不甘心,跑去找姑母告状,说爹爹给我找的婚事我不满意,求她给我做主。
我那时脑子约莫是灌进了一条黄河,浑得一塌糊涂,全没想到,其实选中我嫁给裴曜的,根本不是爹爹,而是姑母。
她冲我温柔地笑着,说你不愿嫁给裴曜,难道是想进宫陪姑母吗?
我傻子一样愣在当场,就见陛下笑眯眯走了进来,给我封了个婕妤之位,让我择良辰吉日进宫。
就在那个良辰吉日,我喝下了姑母亲赐的她樽中的酒,命丧当场。
我的灵魂悬在半空,看见自己那两个负责置办酒席的不成器的哥哥,也都丢了项上人头。
陛下慨叹这二人无良,竟因一点旧怨,意图对自己姑母下手,反害死嫡亲妹妹。
可明眼人其实都知道,这一切,都在姑母谋算之中。
陛下未必不知。
但皇后亲自下手剪除外戚的羽翼,于他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一觉醒来,我本以为那不过是个梦而已,做不得真的。
却见自己枕边,多了一只双耳琉璃樽。
此樽为大食所贡,非禁中不得见,不论看花纹、颜色、样式,皆是装着毒酒送我归西的那一只。
我冷汗涔涔,找来银针一试,却见那皑皑针尖,倏忽便黑得发紫。
我手一抖,差点将那酒樽摔成碎片,然后赶紧将它藏好,生恐别人发现,告我偷盗禁中物品。
那时我便发愿,绝不会让梦里这一切发生。
别说这个素未谋面的裴曜是个突厥种,便是个瘸子瞎子白头老翁,我都愿意嫁。
「醒醒,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