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34)
想到这,莒绣自嘲一笑,怕是魔怔了,先生明明说的是山水画要有主宾,可没说别的。
初九初十这两日接连有雨,莒绣撑着伞,没让冬儿相伴,留她在屋里烘衣服,自己挽着包袱去上学。
到了学里,果然几个先到的都在偏间换溅湿的衣裳。
佟清浅难得开口了一回,撅嘴抱怨道:“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要上学呀?”
韦曼琳劝了句:“快别说了,可别让老太太听见了。她老人家重规矩,别说下雨,就是下雪,也不停学的。”
佟清浅一听这话,跟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几次张嘴都没挤出半个字。
韦曼琳又道:“好了,你娘不是说过几天就接你回去嘛,受苦受累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佟清浅痴痴地看着窗外那雨,竟黯然掉起泪来。
韦曼琳为难地看向范雅庭,范雅庭便帮着劝道:“佟姑娘,你家里接你回去,肯定是有了好消息。你舍不得我们,我们也舍不得你。人在京中,总还有相聚的时候,快别伤感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佟清浅听完,从默默落泪转成了嚎啕大哭。
众人除了递帕子,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站外围的方书音换了鞋,插话道:“嫁了人,有的是哭的时候,省着点……”
站旁边的莒绣忙拉了她一把,抢话道:“佟姑娘这是想家人了吧,快别哭了,你家里也记挂着你,才赶着接你回去呢。先生就快到了,这春雨湿寒,咱们到那屋里暖暖身子吧。”
韦曼琳和韦曼璇一左一右挽了佟清浅,董家姐妹跟在后边,簇拥着她去了正屋学堂。
开口说快些过去的莒绣反落在了最后,方书音拉住她,贴着耳朵道:“她这是不死心,还想嫁老四呢。”
莒绣不赞同地摇头道:“她那样难过,咱们别撒盐了。”
方书音惋叹一声,道:“她也不差,何苦吊死在这一棵树上?”
莒绣不识情滋味,也不想懂,只能跟着摇头。
容不得她们多感慨,铁面无私韦先生准时出现,对美绣那空着的座没有丝毫动容,按部就班教学。
才轰走一个,其他姑娘哪敢造次,规规矩矩听课,交画,等着点评。
今日还是温习“布局”,先生拎起一幅习作当范例讲解。
“把主刻意放正中央,则略显呆板,通常不这样做,也不宜太偏。如这幅,位置处理便甚好。”
前头范姑娘挺直了腰板,显然这画是她的。
先生放下这幅,又取了一张亮给下边人看。
“像这样,主实宾虚,也可,只不可大幅照做。”
先生再取两张,两手分别亮起,道:“最佳是这两幅,主宾分明,处理得极好。”
范雅庭发问:“先生,这一幅甚好,可那一幅……画得杂乱,树不成树,柱不成柱,缘何它也是最佳?”
莒绣把头垂下去,范姑娘指的正是她那副院中小林图——连她自个都觉得这幅配不上最佳。
韦先生放下右手那幅没有争议的画,将左手这幅提得再高一些,让众人看得更分明。
“我说了,不要在意细节。既学的是布局,单考核这一处,此画动静得宜,主宾分明,疏密虚实自然和谐。就结构而言,绝对当得起最佳。”
韦先生放下画,又重拿了三幅名家之画讲布局。
万幸今日无习作,韦先生发完画作、奖品,潇洒离去。
得了奖励的莒绣和方书音两个留在最后。
方书音抛着手上的印石,反过身子问她:“韦鸿停是不是故意的?”
莒绣捧着印石没答,方书音嘿嘿偷乐,又道:“太好玩了,你说老太太是不是心疼得睡不着?”
那是你姑奶奶吖!
莒绣收了心事,看看门口的丫鬟,转回来朝她摇了摇头。
方书音趴到她这案上来,小声道:“怕什么!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老抠?韦鸿停可真是个妙人,你说他二十多岁,还不成亲,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要没什么毛病,我让我爹上门提亲去!”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莒绣匆匆把印石把袖袋里一塞,左手一伸,捂了她嘴,小声提醒道:“眼下他是我们先生呢!”
尊师重道,岂能拿先生顽笑?
方书音扒开她的手,笑道:“要真能成,我不上这学就是。唉,就是可惜了,他的画技,真心不错,人长得也不错,还没爹没娘没祖母,嫁过去立刻当家做主,也没人立规矩。嗐,不说不觉得,这一说呀,真真是了不得呢。”
她说得随心所欲,莒绣听得心惊肉跳,劝道:“你不觉得他这脾气……”
方书音耸肩道:“也对,这样的人呐,只怕是不会任人拿捏的。再说他也太穷了些,养不起我这样的。算了算了,我也是让我娘逼婚给闹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