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33)
因不清楚冬儿家境,她又道:“不拘给谁,用得上就成。”
冬儿上前收拾了,垂头道:“用得上的,谢谢姑娘。”
莒绣把不用改的那些往她那边推了推,又道:“一会你不用跟去学里,辛苦帮我把这些洗晒一下。”
“是。”
冬儿抬头看了她一眼,莒绣疑惑看过去,她又避开了。
隔天又是半日的绘画课。
韦先生还是那件旧夹衣,莒绣越发觉得枕下那些银票不该拿,难免走神思索该如何归还。
这日仍是学构图,先温习了三远,再是宾主。
先生带来三样物品,摆在案上,让她们画三幅,每幅一主两宾,能一眼相出为要,不究细节。
这个也难。
好在先生带了几幅样图,一一讲解。
莒绣似懂非懂,抓着那一点儿清明赶紧开画。
头一幅:让耳瓶靠前居中,笔筒和茶盅并列它后排。
她停了笔,将画纸竖起来,左右再看,如此,第一眼总落在耳瓶上。
她放好这一幅,再思索,画下一幅:这一次,笔筒在右,耳瓶茶盅在左。
最后一幅:简单画一案面,笔筒耳瓶在前,各居左右,茶盅在后中。因乍一看不分明,便又用细笔,加了几缕淡雾。这茶一“热”,又招人眼了。
莒绣松了口气,察觉有人注视,看过去,朝美绣摇了摇头。
美绣放弃抄她,胡乱画了几笔,也停了。
莒绣见她作罢,收回视线,掏出“印”来盖章,因美绣这一出,她忘了平常的谨慎,待盖完落款,一抬眼才发现先生就站在她斜前方,正看着她的手中之物。
莒绣窘迫,顾不上余泥沾到衣裳,把印章胡乱掩到袖中。
好在韦先生是个有胸怀的,并未点破她穷境,只是继续朝前走两步,拿起她完工的画端详。
莒绣不敢抬头,总觉人家是在看那印记,脸上热辣辣的。
韦先生放下第一幅,又拿起了第二幅,再是第三幅,全数看过,并无他话,只道:“可还有别的画法?”
莒绣垂着头,轻摇了。
此刻心慌意乱,便是有主意,也闲逛乱跑,找不着了。
韦先生绕到最后,拐去了美绣那边。
莒绣仍不敢抬头,只拿了细笔,将方才那三幅细节补完。
眼虽不看,耳却支棱着认真听。
“三幅有何区别?”
美绣明显是愣了一瞬,才辩解道:“每幅排列不同,主位不同。”
“那一幅足矣!”
“是先生您说要画三幅……”
“我说三幅构图不可雷同,你可听见了?”
美绣强辩道:“也不算雷同,三样东西……”
“出去!”韦先生厉声喝道。
莒绣猛抬头,其他姑娘也转头看向了此处。
美绣羞得眼泪打转,捂着脸跑了出去。
韦先生脸色铁青,谁也不敢开口求情,只间或偷偷瞧一眼莒绣——毕竟那是她妹妹。
莒绣此刻不知该如何是好,张嘴那一刻,就听韦先生又道:“我的课,不想来,可以不来。不学画,也不会饿死,没得在此浪费辰光。”
这话音不轻不重,语气不喜不怒,但几个姑娘都被镇住,不敢乱瞟不敢乱想。
韦先生继续看画,在方书音画上点了几处,说了几句,再是前边的董云瑚和范雅庭,最后是韦曼璇。
先生给个人讲解,除方才在美绣顶撞时,寻常声都不大,也和气,也算顾全了姑娘家脸面。
他走到堂上,转身对堂下学生道:“都尚可,回去重画一幅,不拘物品,数量可多可少,只必得有主有宾。”
下了学,莒绣不愿人情欠太多,没等方书音起身,先一步离开。她匆匆赶回去,进了院子,正巧洪婆子在院中剪枝叶还没走。
莒绣站定多看了几眼,回屋趁热画了方才那一幕。
院子四方,房屋围绕,院中树木,但小小的人,一动作,便成了主。
冬儿回来,主仆两人一块用了饭,莒绣担忧,站在台矶朝对门看去。
冬儿收拾了回来,见状便道:“春儿说美绣小姐有些不舒服,没用午饭,歇下了。”
此刻过去,美绣面上过不去,只怕更恼。
莒绣收回目光,重看向小林,春风吹拂,树冠稍晃,莒绣睡不着,回屋又画了一幅。
也不知是为何,上韦先生的课,容易让人害“病”——下了学都时刻不忘,时时记起那些要点的“病症”。
学规矩,莒绣见了老嬷嬷,就忍不住去盯她头上的挑心。老嬷嬷身上首饰少说也有七八样,可她几次朝人身上看,却总是第一眼就留意到挑心。
这便是老嬷嬷的“主”点。
学针线,接着昨日的牡丹图绣,这花蕊便是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