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40)
“呵……”凌峰被她逗得一乐,笑道,“好了好了,不气了。我了解皇上,他这人心气傲,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向我低头的。这次他肯这般服软……六郎啊,他是害怕了,才想招我回去坐镇。这时候我若弃他不顾,岂非太让人心寒了?”
“那当年……”夫人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把话咽了下去。
“不光我……”凌峰继续道,“估摸着,老齐那边不日也要得到消息了。东陵地远,地势陡峭不好走,消息要传得慢些。唉,这旨意一来,他在东陵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喽!”
“你呀,先顾着你自己吧!”夫人嗔道,在他腰间轻轻捏了一把。
“哈哈哈……”凌峰笑着捉住她的手,又道,“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半辈子都征战过来了,怕他几个毛头小子作甚!”
“好了好了,空坐了一夜。离出发还有几个时辰,你快躺下,稍稍眯一眯吧!”
夫人轻轻白了他一眼,看看天,想着他今日启程的辛苦,终究软下心来,服侍他缓缓睡下了。
第13章
流光
第二日辰时,卫国公车马先行一步,在一众泪眼婆娑中呼啸而去。
半月后,其家眷携物资也浩浩荡荡南下而去,与生活了六年的鹰城来了场声势浩大的告别。
二十八辆车骑,还是来时的数目。看来虽然时光荏苒,此生牵挂的物件不多不少,依旧是那几样。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回程的车内拥挤了很多。来时只有凌萧与大和二人,如今却多了檀荇和大保。
这俩人明明有自己的车驾,却仿佛里面有猛虎一般,一刻都不肯多待,死皮赖脸地跟凌萧两个挤在一处。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地人,到过最靠南的地方就是鹰城南郊的流金河。
此一行不知已经越过流金河几十里,两人一左一右,一路扒着车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其实这才走出去多少,明明还是一样的平原景致,却愣是被他俩生生看出些不同来。然而真正到得景致大异之处,两人却已被旅途劳累折腾地起不来身了。
月西江自索伦南部高岭起,一路浩瀚南下。上游流急滩险,不宜放舟,自江国东北部的云州起才渐渐开阔起来。凌家的车队也在此处弃马登船,顺流南下。
此处江面宽阔,两岸不时层峦叠起,草木葱郁,风景极好。
然而一路行到此处已是盛夏,南边水汽足,时有落雨,又兼气温上升,随行的北境人便有些受不住,上吐下泻地闹起暑热来。
加之不惯坐船,不少人又出现了晕水的症状,随行医师一时间忙得脚不点地。
檀荇几乎一上船就日日缠绵病榻,大保毕竟干惯了粗活,身子骨比他略好些,但也伺候不得人,每日里也是靠汤药吊着。
熟悉的药味一下子将凌萧又带回了当年北上之时的情景,只不过那时是刺骨寒冬,此时却是炎炎夏日,风景大异,心境也大为不同。
大和经过六年的习武,身板比当年强健了许多。许是当年吐得多了,此次也不晕水了,陪着凌萧一起坐在甲板上,烹茶赏景,好不自在。
这一向南北往来频繁,河道上同行的商船、货船均有不少。
船行三日,一路平静无波,再有一日就能到达临城。此乃江国东部大城,也是军事重镇,他们计划着在此处歇脚,也顺便补充一下新鲜食水。
眼看着日头落尽,又到了上灯时分。梁嬷嬷领着下人把饭摆好,便下去伺候檀荇和其余几个病号。
外祖母身子不好,也不爱见风,一向只在舱内躲懒。凌萧便命把饭摆在甲板上,乘着夜风,散散暑气。
此番路途远,外祖给他们拨了一队亲兵护卫,又把章黎留了下来。
每到这时,他便同大和一起,一左一右陪着凌萧用饭闲聊——
其实大都是他与大和一唱一和,凌萧这话少的毛病到底没纠正过来,大多数时候都静着,只听他们说得好玩了,才跟着笑笑。
这日也是,饭毕,三人又一起煮水烹茶。几艘同行的货船上大概也是将将饭毕,正是惬意时分,就听得隐隐有乐声传来。
一琴一萧,起初只是寥寥数音在调试,忽地两厢撞到了一处,流淌出一曲悠扬的调子来。
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但听着听着,凌萧忽然觉得曲调颇为耳熟,便问了出来。
“欸,少爷不知道吗?”大和意外道,“这是《流光》啊,名曲儿,到处都在弹呢!”
“《流光》?”凌萧一愣,他不是没听过这首曲子,甚至还自己试着练过,却不记得是这个调子。
再听了一会儿,他才听出些端倪:“我道听着奇怪,原是这两人改了几处,听着倒和原曲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