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宦冲喜后(166)
陆芍打着扇子, 拂起云鬓碎发, 那双打扇的皓腕白生生的,晃人眼, 绣娘心里忖着, 这大抵是金露玉膏养出来的手, 这样的人家若是长期愿意信赖她的手艺, 也只要她们做得好, 便解决去岁上顿不接下顿的穷困潦倒。
她们眼底生辉,拿了银子便退了出去。
云竹将摆出来的绢扇放回箱匣,不敢出丝毫出错。
如今绿树阴浓,瞧着不热,但是清风愈发无力倦疏,她们得赶在入夏前,将铺面装点好。
陆芍打着扇子忙碌起来, 反复清点数目,确认没有差错,便嘱咐福来备车去了绣坊。
丰乐街上的行人脱去厚重的袄子,换了衣袖招招的春衫。街上有不少贩夫走卒,挣脱夹棉袄子束缚,臂膀有力,步履轻快,随口吆喝的声响振飞栖在浓绿之间的黄鹂。亦有步步生香的小娘子,耐不住深闺寂寥,趁着天朗气清,掩着面四处逛逛瞧瞧。
香车行驶缓慢,垂在华盖四角的穗子悠悠晃着,陆芍闲着无趣,便拨开小窗轿帘,探出脑袋,沉浸在瓦市街巷的烟火气中。
外边的喧嚣声灌入耳里,嘈杂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遮覆,似在交谈甚么,陆芍听不真切,也没敛神去听。
车轮碾过石板,停在一家朱漆油亮的铺面前。陆芍踩着脚凳下来,福来已经在香车后头,解开箱匣上缠缚的麻绳,将朱红箱匣的卸下。
铺面差不多打点好了,地面也被扫得不染纤尘,也只有里边的陈设摆放得靠陆芍拿主意。
但这桌椅木柜的摆放,也得讲究个章法,既要让铺子豁然清明,瞧着舒心对称,又不能本末倒置,让铺子的装点掩盖实际做的买卖。
好花配好盆,才能锦上添花。
陆芍指着摆在左侧的立柜道:“将这个立柜搬至柜台后头去,上边就摆张娘子拆绣的五副山水画绢扇。”
她退后几步,站在铺子外边的日光里,双手比这立柜,看着摆上的绢扇眼含笑意。
细微之处见真章,虽是些轻省的活,装点起来也颇费心思,待一切摆放有序,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
三人就近寻了一家挂着红栀子灯的正店,各家正店都有叫得上名的厨子,他们去的这家,李姓,以煎炸出名。
这家店最拿得出手的便是炸银鱼和油煎鸡,除此之外,陆芍还要了油炸风消饼、油炸烧骨和顺胃的白玉汤,将菜名报给店小二。
汴州繁华,上至王公勋贵,下至贩夫走卒,往来人流众多,即便过了午膳,正店里头仍然坐着不少歇脚、用食的客人。
好不容易得闲坐下,嘴巴却是闲不住。旁桌坐着两个灰布直身的人,木箸夹菜的间隙,两片嘴唇上下磕碰,一刻不停。
陆芍也想知晓如今汴州有哪些传言趣事,便托着小脸,饶有兴致地听着。
其中一个口直心快,直言道:“四殿下不是死了,如今又从哪儿冒出来一个?”
四殿下?
陆芍竖耳听着,能唤上一声‘殿下’的,大抵是皇室宗亲,倘或她记得没错,萧氏一脉行四的皇子早逝,他们口中的‘四殿下’,唤得当是萧启。
“听闻那年殿里起火,殿下为人所救,活了下来。”
那人‘嘁’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是他就是?指不定是哪个人心存祸心有意搅乱超纲。你瞧,如今外头传得风言风语,也不知安得甚么心思?”
坐他对面的人摆摆手,撂下木箸,凑近了同他说:“这回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你可知余州言氏?”
那人只是听过一二,却不明二者之间的有甚么关系。
“言氏鼎盛时,门生广布,不少清贫寒门出身的士人受恩于言氏,有了读书科考的机遇。是以言氏一族向来很受读书人敬重。不说别的,就说除夕夜被东厂拿下的都察院都御史俞灏,他不就曾受过言氏恩情吗,否则凭他的出身,哪能平步青云坐到这个位置?”
那人被他勾起兴致:“这么说来,我若记得没错,四殿下的母妃不就出身余州言氏吗?”
“所以我说,倘或你口中的四殿下是有人冒名,那余州士人为何争相推崇追随?不就是坐实了四殿下的身份,他们才敢放出这样的风声吗?”他眼珠子灵活地左右一瞥,突然压低声音道:“要知大梁士人众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能撑起半边天,消息一出,你瞧好了,汴州没几天安稳日子咯。”
陆芍拢着眉头,听得一团乱,不是她听不懂布衣男子的交谈,她只是觉得有些言辞很是耳熟,脑海中四分五裂地跃出一些稀碎的记忆,待要拼凑成完全的画面却又觉得差些条理。
店里的小二托着朱漆托盘,托盘上累着四道菜,吆喝开声,以免撞着碰着,一路端至陆芍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