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与父皇不同,父皇再如何待我好,我始终都知道他是燕国君王,有江山社稷,有政务朝事。
大哥更看重家人,他待皇后仍如以往,待子女也是,又很护短,容不得朝臣指责。
他性格颇有些随心所欲,行事天马行空,反而给人一种君心难测的感觉,渐渐不再有臣子试探他的底线,朝堂彻底稳固。
朝臣改而开始培养江熠,试图把他养成一代圣君,至少不能像大哥这样,纵容我一个女子参政。
然而江熠从小就与我亲近,聪慧仁善,胸怀坦荡,从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把几个古板的夫子头发气掉不少。
燕国与苍国联合起来,打着帮梁国抗击犬戎的名义,一路横推,不管是梁国人还是犬戎,都没放过。
梁国本就到了大厦倾颓的境地,贵族奢靡成风,民众苦不堪言,又逢战乱,已经遍地荒野,哀嚎不绝。而燕国、苍国蓄养良久,两箱合作,所向披靡。
梁国领地其实是三个国家中最小的,但气候温暖适宜,土地肥沃,一直是三国之间最为安定富裕的那一个。
梁国的国都被犬戎烧毁,末帝逃亡,死于乱匪之间,这个歌舞升平、太平安乐的国家终于走到了终焉时刻。
燕国仍要与苍国谈判,关于城池分割问题,要稍作调整,这次谈判的地点定在梁国都城。
帝王不可轻易出京都,大哥经历宫变之后就有些怕死,在我请命前往梁国以后,他爽快地放行,并安排了众多将士随行。
上次出门他各种担心,这次出去他就平和多了,梁国多珠玉,战利品还在梁都,他让我多挑些喜欢的,年轻小姑娘就该多打扮打扮。若还是放不下王琅,找他也无妨。
我大抵是放下了,见面不知会怎样。
但我还是想见一见他。
这次谢临徽、十二随行,江熠年纪还小,又在上学,怕路上不太平,任他求了许久,我都没答应带他。
我以长公主仪仗前往梁都,有一万多将士同行,山匪退避,一路顺遂。只是所见之处满目疮痍、人烟寥落,让人心中颇为复杂。
“唉……”十二比我更难过。
“人只要活着,生命力是很强的,不需要太久,又恢复成往日那样繁盛了。”
我听到谢临徽安抚她,也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有时候感觉天塌地陷,活不下去,只要过了这一关,过段时间又行了。
这一路曾见许多人为了活下来,食树皮草根,藏在山野里,即使身形枯瘦,眼中仍亮着,那种爆发的求生欲触人心弦。
我有时会被那种野草一样的生命力震惊,觉得活着是如此美好、如此珍贵一件事,更应该珍惜当下,不可虚度、不可蹉跎。
不到半月,我们到了梁都。
我不知道苍国使臣是谁,但六姐姐应该在。
王琅率亲卫来迎,他比在京中时瘦了,眉尾还有一道伤痕,应该是箭羽扫出来的。
因这伤痕,他气势愈发凌厉,像一柄开锋的利剑,像锻铁炉中炽烈的火,眼神沉沉,每次注视我时,都有些莫名意味。
这一路他沉默寡言,不见多少喜色,敛去了所有情绪。我不知该与他说什么,客套两句之后,沉默下来。
他策马在仪仗外,我抬眼就能看到,明明这么近,却相顾无言。
他生的清俊,幼时羸弱,我初见他时,悄悄在心里笑他是豆芽菜,现在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
我们终究回不到最初,我本有许多话想和他说,最后却不知说什么。
他随身携带的剑是我送的,剑穗是我编的,腰间悬挂的那个丑丑的香囊是我绣的,里面装着我送他的平安符。
他不发一言,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心中亦有千万种情绪,无法与人倾诉。这种情绪,直到见到苍国使臣才暂时压下,我竟看到了荣王,和通信已久的容浔。
“昭昭。”容浔与我有三分相似,剩下几分都像舅舅,青衣如竹,眉目精致,难掩羸弱之色。
荣王脸色苍白,身体也不太好,看我时眼中笑意温煦,同样唤了一身昭昭。
“舅舅!”我扶住荣王,再看荣王世子却叫不出一声哥哥。虽然我们常通信,但他和溯之一起瞒我。
而且我与他同一天出生,他只先我一时半刻降生,我心里当他是兄长,见他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少年,就喊不出口。
“陛下这次还想出来,我真不想监国,就带着父王一起出来了。”他笑道。
“陛下近来可好?”我问。
“他没出来,应该不太好。”容浔一笑,有点得意,“不过他总是要习惯的,以前只是在京中修道,现在还想四处走,政务谁来处理?不能总丢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