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混芳尘+番外(43)
苏屹喉结滑滚。
说么?
说什么?说他把她看全了,知道她是女子?
他不能。
头上有刀的不光是色字,“忍”也是这个理。
“昨晚宴上的事,”他清了清嗓子,忽然躬身给贺沧笙行了谢礼,道,“多谢殿下。”
贺沧笙看着少年的发顶,微挑了长眉。若她没有记错,这还是苏屹入她的府门以来,第一次对她如此主动又规矩地行礼。
说来,她这楚王也做得太宽容了些。
她声音很轻,问:“谢本王做什么?”
“谢殿下多次维护,为我挡康王的恶意,相救于我。”苏屹直起身,正色道,“也谢殿下承着来自小人的嘲讽,仍为玄疆万民请命。”
“还不收敛吗?”贺沧笙抿唇微笑,“好歹是位皇子,在你这里却变成了带着恶意的小人,让贺峻修听见,恐怕又是祸事。”
“说便说了,我并不畏惧。”苏屹深深地看着贺沧笙,声音清稳,“皇子如何,都是人罢了。我敬服殿下,厌恶康王,此事无需藏掖。”
他在这句话里泄露了少年意气,真的不像是贺沧笙平时认识的那个狠戾沉默的苏屹,而他的目光又太深邃,看得贺沧笙也不由得凝神静气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屹就总是拿这种深邃的目光看她,绝非是来自一个细作的审视窥探,而是清澈的,真实的,含着她也看不懂说不清的光。
“本王在玄疆一事上的立场与旁人无关,”贺沧笙也正了神色,道,“既不是因为听了他人劝说而行事,也不会因为受到不同道者的讥讽而改变。”
苏屹紧盯着她,问题脱口而出:“那我呢?”
贺沧笙侧脸看他,带着毫不遮掩的疑惑。
“那我呢?”苏屹问,“苏屹不过是殿下后宅中的一个,殿下昨晚,何故为了我与康王相争?”
“自然是为着,”贺沧笙看向庭院里的积雪,一向自若自得的人此时竟犹豫起如何回答。她最终轻咳一声,道:“为着你是本王府中的人,不能随意给康王欺负了。”
“仅是如此?”苏屹的声音竟有些软了下去,问,“若昨晚换了旁人,殿下也会那般帮他们?”
“你……”贺沧笙猛地凝噎,抬眸看向苏屹。
少年看着很真诚,却也急切,一双眼把贺沧笙盯得牢。那双星眸里碎着日光,沉淀晶亮,如此这般看过来,原本犀利淡漠的面相竟也被他的眼中光芒衬得活灵起来。
他是头一次在贺沧笙面前露出如此鲜明的神色,贺沧笙看着,禁不住笑了笑。
从她这里看过去,苏屹竟像是在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而气恼。
这才像个少年。
抛开一切身份,细作,男宠,奴隶,到底还是个年轻人。
苏屹似是对自己的这一变化并不自察,只是看着贺沧笙,还在等她的回答。
“你……”也许是因为这人的神情,或者是她当真病糊涂了,总之贺沧笙竟起了认真作答的心思。
两人昨晚同仇敌忾是真,她欣赏苏屹也是真,若能以此尝试让这少年倒戈,也是好的。
贺沧笙看着苏屹,道:“你真想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下一本《销百忧》在作者专栏里,讲温绪之的故事。
第18章 出头
苏屹道:“想。”
他看过来的眼神太恳切,竟让贺沧笙没接住,她再次转头望向积雪,沉默须臾。
“难得一身傲骨,不能为康王而折。”她声音低缓,“你不是做侍君的心性,此事本王一早便看得出来。你想来历过漫长艰辛,却还能有这样的坚韧隐忍,已经不易,就算是曾经入过教坊司,到底还是年轻,前路漫漫,难说没有改变的可能。加之上次与你浅谈玄疆,你见解不俗,本王……十分欣赏,故此不愿那些因皇权争斗而起的腌臜事连累你。”
她只把话说到这儿。
因她已在皇权争斗中失了一生,便不愿见他人亦然。
她说得隐晦,可是苏屹明白的。
“若论起年岁,”他抓着自己最在乎的一句,对贺沧笙道,“殿下也很年轻。”
“时役人易衰,吾年白犹少[1]。”贺沧笙蓦然一笑,“岁数而已,奈何性子先冷了,我早已过了意气风发的时候。”
她自己是没有察觉的,但她没有自称本王,还在这垂眸一笑里泄露了遗憾。这遗憾旁人看不懂,可苏屹却全都明了。他看着这身着男装大病未愈的女子对发生在她身上的巨大不公置之一笑,无奈又轻柔,让那份寂寥虚浮在精致的脸上,再缓缓沉入眸内。
可下一刻,等贺沧笙再看过来的时候,又叫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