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99)
第三日巳时初,零虑踏足了“金银山”的峰脉范畴,金银山在武林中名头响亮,颇具威望,虽非中流砥柱,却也是三教九流中的一流帮派,掌门南宫威海曾与零怒较量武学造诣,百招而败,也是第一流的高手。此山名曰金银,倒非山中盛产黄白,居民富饶,只是此金银非彼金银,指的是二宝藤罢了,花季一到,漫山遍野的盛放开来,已看不到其他绿植,遂由此得名。
山虽声名远赫,山麓附近却无客店,零虑与南宫威海并无焦急,也不打算登门拜访,本未想多做停留,但堪堪策马驰了里许,便遇到金银山弟子堵住了去路。
零虑勒马止步,东张西望,左近并未蹊径可行,正要酌辞相询,前方已有一人过来作揖,说道:“可是零虑零姑娘大驾本土?”
虽知金银山乃货真价实的名门正派,但零虑谨小慎微,却不肯轻易透露身份来历,眼前这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弱冠男子,儒服博冠,彬彬有礼,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她却仍是心存防范,不答反问:“阁下是哪路英雄?”
那人莞尔一笑,又作了一揖:“英雄不敢当,在下乃南宫威海座下八弟子杜洋,奉师尊之令,率这几位同门在此恭候姑娘大驾。”零虑朝他身后微微一瞥,问道:“不知尊师此举是何用意?”
杜洋接下来一番话委实令零虑花容失色,他道:“昨日山中来了一位贵客,正是颛公子,他知姑娘即将寻他而来,深恐错过会面,特意委托家师遣人下山相候,以免失之擦肩。”
零虑一闻此言,当真是六神无主。她一听到阿颛之名便即晕头转向,惶急中什么警惕戒备、小心为上,笼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也顾不上防范,一跃下马,切切急道:“此话当真?阿……阿颛果然在贵派为宾?他……他如何结识了南宫掌门?”她忒过激动,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说起话来也结巴了。
那弟子娓娓道来:“说来也是缘分巧合,昨日颛公子自西北而至,身负重伤,晕在道旁,辛得本门几名弟子瞧见扶危,负回山门施药相救,今晨方才醒转,并委托掌门派人相候姑娘到来。”
此言一出,更让零虑心急如焚,不及细辨对方话中真伪,只顾着关心心上人安危,连问:“他竟受了重伤?伤了何处?可有危及性命?是何人伤了他?”
那弟子一派气定神闲,宽慰她道:“姑娘不必忧心,颛公子而今已无大碍,只是负伤之余,不宜长途跋涉,遂暂宿山门颐养。而今姑娘尊驾已到,毕派掌门有令,恭请移步山门相叙。”
惊喜突如其来,零虑虽喜不自胜,但到底在凫灵仙境那龙潭虎穴中潜伏年许而未露丝毫马脚行迹,早于千难万险中练得心细如发、灵敏慧颖,而今自非冲动鲁莽之辈,这时三言两语之间,已抑制了满腔欣忭,稍一思索,立即发觉对方言辞中破绽百出,满是漏洞,浑不可信以为真。
眼见对方再三殷勤,谎话连篇,零虑眉颦一蹙,正欲推辞,但忽然想到对方既然如此大费周章设计相讹,必定有所图谋。她虽挂心阿颛,然此节与其涉联,说不定揭了幕后另有意外之获,何况零怒自来与南宫威海交好,所谓两派同气连枝,她是零怒之女,又诓她何来?背后自然有所隐情,但凡是对父亲不利之谜,她势必究个水落石出不可。
思及此,零虑明知对方谎话连篇,却面带蔼笑,并不点破,佯装坚信不疑,耳听那弟子终于说到领路相邀,忙做出迫不及待之状,紧随其后,一路上峰。
而今并非立春陬月,漫山遍野的子风却开得繁花似锦、璀璨如辰,密密麻麻铺在山间,扑鼻馨香尤其宜人。零虑随他东转西拐,绕了好大一圈九曲十八弯,总算不辱使命,抵达山门前的琉璃大殿。
一路上山,零虑便察出有异,金银山的那些门徒弟子虽一个个尽忠职守、毕恭毕敬,却均不苟言笑,犹似吊唁服丧般默不作声,譬如一尊尊泥塑木雕直楞楞的杵于岗上,形容死样活气。偌大山门竟无半缕人声兽啼,明明人多势众,却万籁俱寂,怎一词诡异了得?
零虑暗自戒备,随那领路的弟子径直踏步大殿,直至掌门座下跟前,会见一人。
那人面门朝里,负手而立,只留一袭缓袍青衫,以背影接客。那弟子将零虑领来,既不启禀掌门,亦未作揖鞠躬,鼻腔不悦一哼,气闷闷的走了,态度颇为桀骜。
零虑想起在山下他一派谦和温润的形容,不禁一愕,咕哝了一句:“看来南宫掌门治下无威,弟子禁这般无礼。”
她轻声细语,不料还是给青袍人听见了,接口道:“此言差矣,南宫威海俨乎其然,□□弟子可肃穆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