辴嬽/楝曩(63)
众人忽然高呼大作,此起彼伏,就闻铮的一响,宛似铁器相状撞,阿颛已将那兵刃拿捏在手。他不去看前方突袭者是谁,径往手中垂目,只见掌心灰蒙,不过抓到了一柄长锏之端,并无稀奇。看清所捏何物,阿颛这才去觑那兵刃之主,不过是位年约不惑的中年汉子,面目狰狞、虬髯络腮,眉眼却霸气侧漏、不怒自威,颇具王者之风。
这人本是“豳轶燧里谷”之主东方明邀,盛势烜赫,以三百八十五路“闭息罡气”驰名中外,这门剑法同是武林中不传绝技,其刃削铁如泥、其利百折不摧、其速迅捷若电,常人初闻他长锏出鞘之音便闭气而亡,尸横就地,其功之厉,可想而知。
以武而论,他稍逊将楚三分,但说到身法之迅捷,自忖天下已无可争锋。他只道阿颛同将楚一斗,复负伤沉重,此刻定是强弩之末,他正好乘人之危,一举搏名。他那莫杀锏上铸满倒钩利刃,肉掌触之见血,再触非死即残,岂知对方非但凛无所惧,竟能空手接白刃,丝毫不为锏刃所伤。
天下本无铜皮铁骨,即使内功修为登峰造极,也难以血肉之躯抵挡刀剑之利。铁布衫、钢衣术等护体神功亦无此能,然他之双手非金非铁,却何以刀枪不入
阿颛手握锏召,掌心紧帖刃锋,表皮仍是完好无损,恁的是“魑魅血焰爪”这门指功,此项武学原是歪门邪道中的极品,大成时五指犹如铁骨,破镔若插壤泥、穿石如切腐土。他自幼练起,早已修至登峰造极之境,摧枯拉朽、刀枪不入,区区钩锏如何伤他
东方明邀惊骇过后,立时力贯臂肘,运劲回拽,要夺回兵刃,岂知对方五指似箍,钳住了锏梢劳劳不放,犹似重逾万斤,任凭他如何拖拽拉扯,始终稳如泰山。
他兵刃上的造诣惊世骇俗,轻功也高,但说到内劲真气却远非将楚之敌,阿颛待他运劲时便已了然,左手仍揪住钩锏,右手一抖一晃,三成真力以锏为渡横跨而过,送到了东方明邀掌心,他给这股真气一逼,双掌立时虎口崩裂,鲜血狂飞。他狂嚎声中立即撤腕放锏,要后跃相避,但锏上真力余势未消,他一放手,整个人便给这股阴寒无匹的强力掀飞而起,直摔入人丛。
了结他比之对付将楚可容易多了,阿颛再战再胜,节节胜利。看了境君夫人一眼,见她面携喜意,忽觉既然最棘手的人物已然败下阵来,其余人等多半再无高手,自己眼下气力尚足,何不干脆利落一概驱逐只消我表现给力,搏得她满意,说不定她一高兴,便允自己尽快与零虑相会。
思及此,他陡然精神为之一振,竟似意乱情迷,连同身上伤痛也忘得一干二净,往将楚一指,朗声言道:“今日我在此处,绝不容尔等肆意妄为。眼下他二人已败,若有不服之人,尽可下场赐教,一决高下,败者奉劝知难而退,倘若胜了我……额!”
话到口边,他无言语塞,只知为见零虑,他可虽千万人而吾往矣,混不知倘若对方胜而自己败了应当怎样。
正窘迫间,底下一干人等哗然而躁,数人高呼大义:“这妖女是魔头千秋高寒之妻,岂能放过魔教一日不除,江湖浩劫难解、武林永无宁日,多少无辜之辈受其□□、惨遭荼毒你不是魔教中人,亦非奸佞之徒,怎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番话说得并不如何响亮,但正气浩然,慷慨激昂,全无私欲之念。数人纳罕,百人拥护,义军之号犹似怒涛般盛腾而起,登时声震殿瓦、喧声雷动。
若说适才一番干戈全系上明渊经而起,眼下这番凛然之言却是发自肺腑。人非圣贤,或多或少皆心存贪念,何况即便是古时圣贤,亦浅贪有之,只较之心中大义,个人荣辱兴衰又何足道哉武林中人崇尚强尊,均以为荣,只盼有朝一日凌驾同道之上,领袖群雄,不能说是错了;而迄今为止,上明渊经乃武学之道最高成就,人所共知,习武之人对其心存贪婪,太半人出于名利、另有太半则是兴味使然,譬如文人墨客喜读诗书、岐黄妙手醉心草木、纨绔子弟流连风月一般,既对口合味,投其所好,怎能不心痒难搔
何为对错?其实对亦非对,错亦非错。群豪觊觎宝经是真,惩奸除恶亦是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真、为维护正道肝脑涂地同样不假。倘若世间并无上明渊经一书,凫灵仙境之战同样在所难免,只是有时执念太深,亦或贪心不足,才至误入歧途,万劫不复。可相对而言,知足者安于现状,不知足者奋勇上进,其中熟对熟错,亦难阐明。
眼见群雄豪情万丈,阿颛哑口无言,他涉世未深,今日始见屠戮,魔道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只看到所谓正派贪惏无餍、欲壑难填,因争夺一部名曰上明渊经的宝典,祸起萧墙、分崩离析,连同人家一介妇孺亦赶尽杀绝,委实大悖“正道”一词。诸人以此自居,却背道而驰,既然正非正,邪也未必是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