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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雨幽梦录(19)

作者:青黛_金金 阅读记录

不过一二人的恩怨争斗,二人身下数十大族、士人不下百计,以及身后诸家人平民等何止千数,皆要为这一二人之胜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乃至身首异处。王家几千家人、张家全族上下、邹兰汀全府乃至毫不相干的吴江知县全家,家主或斩或放,余下诸人男子流放、女子入官中为奴,上下牵连岂止万人,那些人何罪至此?

寒琅想到此处不免心中大恸,又记起自己的父亲。

宋老爷当日官至侍御史,弹劾吏部侍郎孙思望家孝中出门为同僚吊丧,本不过小事,只为略施惩戒以儆效尤,谁知圣人当庭准奏,罢官流放,终身不许入京。宋老爷惊之不已,再三为孙思望求情皆不准。

实则孙思望同英王私情甚笃,当日圣人新登大宝,正等个由头对英王身边人开刀,正巧宋老爷就将孙思望项上人头捧了来。寒琅父亲过数日才想通此事,为自己手荐鸾刀忧愤不已,再三求圣人开恩。圣人烦了,对他道,你若那么舍不得孙思望,就同他去吧。

寒琅父亲闻此言,愤而辞官,归家后终不能自解,仅过一载便含恨而亡。当日为一吊丧,今日为一湖石,明日又不知为何事。小小一块湖石,万人身家性命。天家恩寡四字徘徊在寒琅心中数载,一口憾恨胸中郁结,终不可对人言。

如意仍平不过这口气,“若如此,归化公就当自重,何必落人口实,非要这块石头!”寒琅冷声答言:“做了天子外祖,还要时时自省到一块湖石都要不得,也不是常人能抵之境界。”如意听了这话,气丧伤惨,默默无言。

顾夫人忽而记起,问寒琅江家公子在信中还说什么了。寒琅望了望江氏,道是内兄说家中尚无牵涉,但朝中诸人皆噤若寒蝉,只有些新得志之小人喜形于色。如今且宜闭门自守,断不可与无关人等往来,已知我宋家本族略有牵涉,事却不大,或可在京中设法,寒琅在长洲万不可轻举妄动。

张家尚有嫡族及家业在应天府,刑部已有风声,圣人欲将张家原籍的根基连根拔起。张家与应天府官中累世交/媾、牵涉甚广,此后江南道必有大事。得信一年内,江南道官中同僚诸人,一人不可来往,略不忍则必有牵连。行动万望顾及吾妹及一家老小,切莫冲动误事。

寒琅折了信一把攥在手中:“闭门谢客罢了。”

廊外风雨如晦,屋内肃杀无声,只有如意举帕吸了吸鼻子。

阴篇 14

昨日尚怜红药鲜,今日倒嗔花色浓。家事□□两不堪。

晚间夫妇房里,如意呆坐椅上,长吁短叹。寒琅见她几次欲言又止,早早打发了环儿去歇着,关上房门,自向旁边椅子上也坐了,等如意开口。如意酝酿半晌道:“父亲日后当真能全身而退么?”说着红了眼眶,“今后还要再闹几场?昨儿是吏部,今儿是户部,现在是公爵,保不齐以后就是清流,夫君,我真的怕!”如意说着,滴下泪来。

“当日京中谁不与归化公府来往,大家亲戚同僚,谁家没给谁家送过礼、拜过寿。大哥当初还差点与归化公家中结亲,只为生辰差得多了些才罢了,若当初真结了亲,如今怕不是大哥大嫂也要流放?父亲又保得住大哥么?”

如意接着道:“就连我小时也去公爵府中小住过多次,他家几个姐姐妹妹我都认得,我们玩得极好,谁知不过三五载,我在江东,她们竟不知要流散到哪里去了!”说着啜泣起来。

寒琅默默起身,挨到如意身前,将如意揽在怀中,放低了声音抚慰道:“夫人重情念旧,难免伤感,令人感佩。但恩师如今位高德重,圣上轻易不会罪及三公,夫人不必太过忧虑了。”

如意抬头含泪道:“公爵之位不高?辟土之德不重?太后之父尚且如此,三公又算什么?”寒琅答道:“圣上自要留个善待旧臣、尊养清流的名声。如今先帝旧臣免的免、辞的辞,历两朝而科甲出身的老臣仅剩恩师了。若无大事,圣上轻易不会伤及太傅的。”

如意脸贴在寒琅身上,半晌幽幽道:“我从小多见如此故事,总道是那人自家糊涂,不知谨慎,才惹祸上身。如今想来,这岂是谨慎得来的呢!一块石头竟作了百万两,更何况许多事今日行之则可,过几日却忽而变成个口实。爹爹近年来时而感叹,当日满堂旧识,如今七零八落,竟无几人可聚说平生。”

说着忽而停了,低头细想了想,抬头望着寒琅:“这便是夫君当日谓东坡先生的‘不得隐逸之乐’么?”

寒琅不语良久,轻声道:“夫人真知己也。”

如意伸臂环在寒琅腰上:“奴现在只求父亲、夫君,还有家中几位兄长渡过此劫,全身而退,便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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