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父防他贪食立下的规矩。
女童自是不知此事,继续像个饿死鬼一般有什么吃什么,一扫而空。
尤其是那些枣糕之类的小点,裴渊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她吃的只剩一块,才似乎想起什么,犹豫地望着裴渊,递过去:“我都吃完了,这个给阿兄吧?”
到底还知道不好意思。
裴渊想说不必,但看着女童那越伸越往后的手,他心中升起恶念,一把接过了枣糕,放到口中。
在她满眼的失望中,裴渊咽下了肚子。
啧,可真甜。
怎么有人爱吃这等物什,异端。裴渊腹诽。
女童看着他将枣糕吃完,眼巴巴的。
裴渊忽而觉得自己幼稚,她是真饿了,跟她抢吃的做什么。
“你几日不曾进食了?”他有些尴尬,转而问道。
女童伸出手指,边掰边认真回答:“我三日前抓过一条小鱼,烤鱼时睡着了,醒来时鱼都焦了,又干又苦。我就勉强吃了两口。再来就是昨天,拣了两颗蘑菇。不过母亲说外面采的蘑菇不能吃,我又忍痛扔了。这么说来,可算三日么?”
裴渊发现她有卖惨的本事。一边说一边用大眼睛看他,直勾勾的,就跟一切都是他害的似的。
他尽量无视。这宅子里已经没有吃的了,他就算挖地三尺也找不出能喂她的东西。
裴渊对她的过往不感兴趣,但她既然到了他的地盘里来,他觉得总该把底细了解清楚。
“你今年多大?”他问,“可有名姓?”
女童继续吃东西,道:“我八岁,名叫云儿。”她抬头看乌压压的天,指了指,“就是天上的云朵的那个云。”
裴渊尽量耐住性子,“我是问你姓甚名谁。”
“哦,姓常,叫常晚云,父亲和母亲叫我云儿。”
常晚云?裴渊伸出一根手指,在案上比划:“是这么写的?”
她眨眨眼:“我不识字,阿兄说是就是吧。”
倒是随意,裴渊接着问:“你的父母何在?你怎么一个人?”
第6章 春来(六)
提到父母,常晚云的目光黯淡下来。
她低声道:“乡里出了大疫,我父亲死了,后来,我母亲也死了。父母死前曾说,已将我托付于一文姓友人,让我务必等他来接。可我等了一个月也没等到。眼看米缸都见底了,周围乡邻也几乎没有了活人,就自己走了出来。”
原来是个孤儿。这等乱世,跟她遭遇相似的人,到处都是。搞不好她父母的友人也死于非命了。
裴渊神色不改,道:“你有何打算?离开之后,往何处去?”
晚云想了想,道:“去城里。我有手有脚,可以给人当帮工。”
裴渊没接话,只微微颔首。
他并非不辨五谷、不知疾苦的纨绔。外面的世界如何,他清楚得很。
这般世道,她这样的孤儿出路不多,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就已经算极好。
她看着年纪不大,却还有点想法,至少知道该如何去谋生。裴渊想。
“既如此,你昨日怎会到这山中来?”他问,“为何不到城里去?”
“我本来是想去城里。”晚云撇撇嘴角,“我跟着一家同乡逃难出来,他们昨日带着我进山,说山里有吃的,夜里带我在一处破庙宿下。我睡一觉,半夜醒来,他们却不见了,我跑出去找他们,不料却遇到了狼……”
裴渊听着,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家同乡,大约就是嫌她累赘,故意将她遗弃在这山中。
晚云似乎不想谈太多自己的事,说了几句之后,好奇地看向裴渊:“阿兄呢?阿兄叫什么名字?为何一个人住在这深山的宅子里?阿兄真厉害,三拳两脚就将狼群杀退了,比戏里演的还厉害!”
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恭维。
裴渊不是傻子,知道她这样奉承自己,八成还是想留下来。毕竟这地方又安全又能吃饱肚子,别处很难找。
果然,过了一会,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阿兄,你真的不缺婢女么?我真的什么都会做……”
说这话的时候,她望着裴渊,眼睛睁得定定的,似小心翼翼,又似祈求。
他平静地挪开视线:“我不缺婢女。”
晚云望着他,抿抿唇。
少顷,她轻轻地“嗯”一声,小脑袋再度垂下。
雨一直在下。
裴渊回在屋里看书。读书练功填满了他的生活。起初确实枯燥,可山中什么也没有,被逼如此。后来日复一日,他渐渐习惯枯坐,书中的万千世界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惜书、爱书,对读书孜孜不倦,一旦开始就是大半天。
可今日又有不同,外头的动静叫他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