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砂(30)
孟红蕖自幼便与张菀青不亲近,两人虽亲为母女,却疏离得仿似陌生人一般。
听到张菀青的这一番话,孟红蕖微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
她本只想在路上小憩一番,如今看来却好似睡过了头。
饱满的红唇轻抿了抿。
脑子里思绪万千,正苦恼着该用怎样的借口把这事给搪塞过去。
身旁却横生出了一道清冷的嗓音。
“臣任上有紧急事务需处理,耽误了出发的行程,这才会来迟了,还请娘娘责罚。”
是林青筠。
宴上众人的目光一时又都齐整地聚在了他身上。
都说昌平公主与这驸马爷貌合神离,相看两厌,如今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不然林青筠怎会如此主动替孟红蕖解围?
殿内隐约响起了窸窣的交谈声。
早便入了席的孟紫梅盯着那两抹意外相配的绛紫身影,一张病娇娇的小脸霎时变得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张菀青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一眼下首的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人宽大的身姿端正,一袭绛紫的直裰常服,清冷贵气,确是难得的天人之姿。
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林青筠,张菀青心里还是好生感叹了一番。
对于孟红蕖与林青筠的这一桩婚事,张菀青心里是极为不乐意的。
她张菀青的女儿,自要整个大周最好的男子才能与之相配。
纵林青筠是再如何惊才艳绝的状元郎,也难掩其身后贫寒的家境。
赐婚圣旨昭告天下的那日,她破天荒主动去议事厅找了孟羲和。
她与孟羲和两人年少成婚,相伴几十载,外头人都道帝后琴瑟和鸣,甚为恩爱。
只她知道,打孟白兰从淑妃苏婉莹肚子里出来的那一日,她与孟羲和间便再无任何情谊了。
嫁入天家,她自是知道后宫不可避免。
她只是怨恨那人,明明做不到,偏生还要与她作甚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笑承诺。
好在这事也让她认清了天下男人一般狗,只把满腔的心思都只放在了腹中的胎儿身上。
不想在分娩之时偏又遇上了天狗食日。
虽是白昼,整个平城却是一片阴暗混沌,城中百姓皆是人心惶惶。
钦天监直言,此乃大凶之兆。
很快便有赐死新诞公主的谏言传来。
年轻时能手握银枪以一敌百的张菀青,破天荒拿起了佛经祭祷。
襁褓里粉嫩的小团子尚不知人事,只眨巴着一双眼,懵懂地看着她。
一向从不沾染朝堂之事的她,也凭着大周唯一的皇子孟檀,参与到了朝堂之中。
只有权势,能护住她想护的人。
见到张菀青,孟羲和眸子里微有动容。
张菀青只冷冷扫了他一眼。
不过是想着借孟红蕖的婚事来达到自己打压世家的目的,何必作出如此模样。
果然,孟羲和只言孟红蕖与林青筠八字相和,乃是绝配,拒不撤回圣旨。
两人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因着五年前徐翕存的那一桩事,她对孟红蕖的婚事便格外在意。
倒也不是非成婚不可,反正她张菀青养得起。
好在如今看来,这林青筠,会主动出头,心里当是放着自家女儿的。
也算是万幸了。
森然的目光微有些松动。
“也是,青筠初入仕途,任上事务定然繁重,难得你今日还能过来。”
林青筠忙说不敢。
“娘娘的生辰,臣自然是要同公主一道过来的。”
见张菀青不再追问二人来迟的事情,孟红蕖心下舒了一口大气,让佩环将手上自己抄写的佛经呈了上去。
“这是女儿近日里奉母后之命抄写的佛经,还请母后过目。”
张菀青自是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性,让人把佛经送过去,不过是听了身旁宫女的提议,来让孟红蕖知晓自己时时都有在念着她,不想孟红蕖却当真认真抄写了。
她出身武将世家,不懂如何温柔待人。
对着孟檀,二话不说还能用上棍棒教育的法子,可一换成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孟红蕖,她便觉得有些棘手了,只嘱咐奶娘好生照料着。
不想让孟白兰从中插了一脚。
那人,同她母妃苏婉莹一样,心里皆是黑的。
她能感觉到,她与孟红蕖是愈发生疏起来了。
保养得当的手戴着玳瑁嵌珠宝翠玉葵花护甲,打开了那木盒子,仔细拿出了其中的宣纸。
张菀青舞刀弄枪惯了,不喜文墨,只草草看上了几眼。
虽字迹是有点潦草,但写得比她好看,这便够了。
张菀青面上没甚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吾儿甚是心诚。”
抄写了多天的佛经只换来了这短短一句话,心里隐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