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14)
“铜镜是商品,商品市场强食弱肉,优胜劣汰,数百年争斗下来,弱者消声匿迹,强者盘踞四方,就是如此奇妙。”陶柏年笑吟吟道。
“睿郎出事,依陶二郎所见,湖州城制镜行业的格局会改变么?”崔扶风问。
陶柏年眯眼看崔扶风,眼神别有意味。
崔扶风有一股自己被剥光了裸露在他面前的胆怯,大袖里一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崔二娘心思玲珑,柏年佩服,你想说的柏年明白,齐家安然,陶齐费三家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可得太平。若齐家倾覆,余费陶两家争锋,将是一场恶战。”陶柏年呵呵一笑。
“陶二郎明察秋毫。”崔扶风压下尴尬强笑。
陶柏年蹙眉,西子捧心:“柏年容貌才智远在费易平之上,陶费相争,定是陶家胜出,崔二娘竟将柏年与费易平那厮等同,教人好不伤心。”
崔扶风再没见过如此厚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亦且无比奸滑,用胡言乱语将她堵得无话可说,她若反驳则是瞧不起他,不反驳,便没有什么缘由可让他出手帮齐家。
来前就知道要说服他不易,当下情形看来,何止不易,当真一丝一毫希望亦无,便是许以重利也不能够的。
陶柏年在对面兴致盎然看着她,猫儿捉弄老鼠的眼神。
崔扶风自嘲地笑了笑,今日前来,不过自取其辱,明知齐家倒了陶家诸般好处,陶柏年不可能帮齐家,自己却还异想天开,一时间身体似被烈火焚烧皮开肉绽,又似被推进冰窖血液凝结,冷热交替,不堪承受。
再谈下去也是枉然,崔扶风起身,笑盈盈道:“是扶风莽撞了,打扰陶二郎,告辞。”
“崔二娘慢走。”陶柏年热情道,并无挽留言语。
陶石门外听壁脚,飞快闪到一边,崔扶风走远,陶柏年遥望相送,嗖地一下凑过陶柏年跟前,苦恼问:“二郎,你真的不帮崔二娘吗?”
“帮齐家,陶家又没好处,我为什么要帮?”陶柏年斜眼瞥他。
“崔二娘肯定会许给陶家重利啊。”陶石道。
“齐家镜坊倒了,齐家铜镜的市场就是陶家的,这个得利,可比崔二娘能许给陶家的大得多。”陶柏年大笑。
陶石担心起来,惟利是图,他家二郎眼里只有钱,美色如浮云,什么时候才能动心动情,成亲完成人生大事,为陶家生下下一任家主呢。
第9章 错过
崔扶风上了马,没下山回齐府,信马由缰入了山林。
冬日里,山里惨淡的绿里连着大片的枯黄,天空一片铅灰色,山岭静静横卧着。
山路上跑马尚且不舒服,更何况密林,马蹄踩下去忽高忽低,上下起伏的厉害。
崔扶风心脏一直往下坠,无法言说的沮丧。
她连陶柏年都说不动,更不说长安城里的高官了。
前路茫茫,不知如何走下去。
日色渐暗,阴影吞噬了亮光,崔扶风迷朦中回神,惊觉日已暮,急打马下山。
急中出错,居然迷路了。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丝日光消失。
山里温度低,入夜更冷,崔扶风身体冻僵了,滑下马背时,站立不稳,整个人仆倒地上,手心与地面剧烈磨擦,一阵钻心疼痛,手肘、膝盖不用看也知都擦伤了,崔扶风没在意,借着疼痛带来的动力站了起来,踢了踢腿,一拍马臀,马儿撒开蹄子跑起来,崔扶风跟着跑,很快,身体暖和过来。
依稀看到远处闪烁的许多火把,这是来找自己的,崔扶风欢喜笑,笑容浮起随即又消失,满心内疚。
一时的逃避,不知齐家上下急成什么样了。
急纵身上马,朝火把方向疾奔。
火把越来越近,数十人之多,走在前面的齐明毓头上束发散乱,腰带歪斜,样子很狼狈。
崔扶风心中内疚更甚。
“大嫂!”齐明毓高喊,朝崔扶风奔过来,稚气的脸庞,一双黑黝黝的大眼明澈干净,眼尾弯了下去,鲜亮的快活的气息。
崔扶风看着,仿佛看到明媚的阳光,满心忧闷烟消云散。
齐明毓午后就进山林里找崔扶风了。
他担心崔扶风,晨起崔扶风出门,他尾随着,山脚下守着,午后,见崔扶风没下山,就上山到陶家镜坊里找她,听说她离开很久了,大急。
一行人出了密林,刚上山路,当头遇上陶柏年,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体线条紧绷,臂壮腿长,充满男性力量感。
崔扶风上下打量,心道难怪湖州城小娘为他神魂颠倒,相较齐明睿的优雅,这男人可称之为性感尤物了。
“怎地?上午刚见过面,不过几个时辰,崔二娘便不认识在下了?”陶柏年摸脸,满眼装模作样的疑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