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93)
谢恒按住她乱捏他脸的手,忽然想到从前的事,莫名吃味起来。
——我与临江王,谁好看?
陈昭妧认真想了想,觉得他们二人各有千秋,不能相比。
——都好看。
谢恒不依,非要她说出他哪里不如云凌。
——你没有不如他啊,你生得这般俊朗…丰神俊逸,他们齐人面容多偏柔和一些,唔…似乎云纪也没有那般,不像临江王,比女子都美。
——你更喜欢哪种?
——喜欢…喜欢你。
对着她那双水灵灵无比真挚的眼睛,谢恒蓦地失神片刻,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这样他才敢在她头顶低声自语。
——我也喜欢你。
这夜,他很早就把熟睡的她送回裕王府了。果不其然,后来问她的时候,她拒不承认那日醉酒,连同她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古人云,千里共婵娟,或许阴阳相隔之世,也有这样一轮明月照着她么?
谢恒无从得知,只知道陈国民俗中,逝者魂灵只停留人世七日,功德大者,化为星宿神明,恶业大者,坠入无间地狱。除此之外无功无过之人,有执念者会化为鬼魂,无论如何,七日后都将下地府偿还因果,三月后重入轮回。
世人哀伤之余,念及往者来生将至,只会衷心祝愿。陈国孝期仅有三月,也是因此缘故。但受齐国风俗影响,近年来也有了一年,甚至两三年之说。
可妧妧是自尽的,据说魂魄极易迷失在人间,去不到往生路,因而他为她迁了坟墓,还甘愿以自身阳寿作偿为她立了往生牌位祈福。
其实谢恒很自私地希望妧妧不要那么快就去来世,他没和她一起,怕找不到她。
夜深露重,地上杂草渐渐凝起白霜,天边夜色淡去,终于吐出一缕晨光。
角声响起,陈昭妧目送谢恒离去,期盼他早些回来。
不知何日,大军归营庆功,是谢恒带兵以来的唯一一次。
陈昭妧瞧着一个个手舞足蹈的将士,唯独不见谢恒,找了许久才在一处看守严密的营帐前看见他,她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营帐里坐着的竟是陈旭,他听见有人进来,眼皮都不动一下,丝毫不想抬头看谢恒,也实在虚弱得没有力气。
“委屈陈兄一段时日,等到了齐国……”
“卑鄙无耻之徒!”陈旭撑着地面,勉强支着身子,“谢恒,不,云恒,你如何对得起安国公?如何对得起妧儿?”
谢恒不想与陈旭争辩,转身要离开,被陈旭强行拽住,揪着衣襟。
“你把妧儿带到哪去了?你简直丧心病狂!”陈旭晃了下,仍死攥着谢恒的衣领,不甘压抑怒气,“你若想报复尽管冲我来,为何让她不得安生!”
谢恒松开陈旭的手:“她是我的妻子,我遵从她的遗愿,带她回我们的家。我还想问陈兄,为何让她不得安生。”
“她是我妹妹,是陈国公主,不是你云恒之妻!”
谢恒笑而不语,他已经将妧妧安置好,原先那块碑也被他掘了,没有毁去是怕她魂魄不宁,后来又立了一个,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不是云恒或谢恒之妻,也不是宛阳郡主或昭阳公主,只是陈昭妧之墓。
谢恒道:“她是我的妻子,是宛阳郡主,不再是你的妹妹。”
一边是离去的谢恒,一边是跌倒的陈旭,陈昭妧犹豫片刻,追了出去。
谢恒没有去参加庆功宴,而是回了营帐,又拿着帕子看了一夜。
陈昭妧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望着他一贯挺拔的背影,此时竟显得落寞。
许是夜色如水凉,侵入人心脾,谢恒断断续续咳了一夜,偶尔咳出血也毫不在意,只喝口茶压下喉中腥味。
她一直陪着他,坐在他身侧看着他。他咳得厉害的时候,她焦急地想帮忙拍拍他的后背,伸手却穿过他的身体。
长夜漫漫,谢恒完全没有困意,陈昭妧也是,明明从未合眼,也感觉不到倦怠。
她忍不住想,这场仗赢得有些轻松,伤亡很少,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猜是有舅舅暗中相助。
至于他们刚说的有关于她的那些话,大概是因她那封信。
临动手前,她留下一封信给哥哥,请他把她葬在谢氏别院后山的溪边,那里有满山桃树,还有瀑布清潭,是个很美的地方。
现下是三月初春,又会有许多人去那里放风筝,但他们都找不到那处瀑布,只有谢恒带她去过。
而且,那是她和他说好的家。
听他们的谈话,似乎哥哥并没有照做,但谢恒带她回家了。
陈昭妧慢慢探出手,指尖抚过谢恒的眼角眉梢,怎么也抚不平皱起的眉心。
她犹豫片刻,还是在那处吻了一下,尽管她知道他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