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92)
“从前和你说过,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一见倾心,都是真的。
“可你说你不信这些花言巧语。其实我原不想说,可我怕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我有多爱你。
“妧妧,以后我不会再说这些。”
他小心翼翼抱紧她,将下颌枕在她肩上,贴着她的耳朵讲完这些话。
陈昭妧回想着,似乎自她否认喜欢他的花言巧语之后,他确实不曾说过了。
许是和宾客喝多了酒,他才会又提起旧茬。
“我现在想听了,以后你每日都要说。”她回抱住他,感受到他脊背一颤,而后僵住。
“好。”
谢恒将怀中人更加搂紧了几分,压着渐渐急促的呼吸,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低声道:“妧妧,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想来世还能…不,我想生生世世都…”
话还没说完,谢恒就推开了陈昭妧,单手捂着口鼻,从指缝中不断漏出乌黑的血。
他用干净的手掌遮住她的眼睛:“别看。”
“徊之…”她想拿开他的手,却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再度拥进怀里。
“妧妧…我暂且不能去找你,你…等等我好么?我不会食言,你别恨我,你等我……”
陈昭妧的回复还哽在喉中,眼前黑了一瞬,而后渐渐清晰地看见谢恒的脸庞。
谢恒仍然闭着眼,似是在梦中挣扎醒来,眼皮动了动,猛地咳了几声,才缓缓睁开眼。
这里是他的营帐,不是新婚时的国公府。他已经数不清梦了多少回新婚夜,而每个梦里都没有她。
只有这一次,他看见了妧妧,喝了她备好的毒酒。
她还没有给他答复,不知她会不会等他。
听见了帐内咳嗽的动静,沈阙赶忙进来查看,把药给谢恒喝下。
“殿下,探子回报,陈太子重伤,经救治已无性命之忧。”
谢恒气若游丝,仍强撑起身子:“我没想杀他,他倒是处处伤我要害。此番有劳沈先生了。”
“殿下好生休养后定然无恙。下官,只是奉先主遗命罢了。”沈先生面露哀色,向北方揖了一礼。
谢恒难以置信:“祖父何时……”
沈阙抹了把眼睛,哽咽着回禀道:“国公久卧病榻,八日前来的消息,公爷上月初九日已驾鹤西去了。”
谢恒垂首不语,若非他执意南下归齐,祖父不放心让沈先生跟着,或许不会如此。
当年在浚水时,是祖父护着他躲过一劫,自己受了一刀。等他回神击退敌人后,祖父已经不省人事,虽经沈先生治愈,但回京后一场风寒就能让祖父卧病许久。
自他到了上京,以谢家世子的身份活着,与祖父相伴生活,是祖父一直在背后给他最大的支持。
即便他参与裕王谋反,即便他如今投齐攻陈,祖父亦从未反对,甚至将所有暗卫和沈先生都给他差遣。
谢恒心痛难捱,再度呕血。
他并不知晓,只因那一声祖父,谢闵甘愿如此。
第44章
陈昭妧只能静默地在一旁,看着一切。
后来她随军而行,每日在谢恒的营帐等他回来。
他有时整日不在,有时深夜仍召集部将商议战策,有时看着舆图而后睡在桌案上,更多的时候,他拿着一方帕子看到天亮。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冷漠的面上没有波动,只盯着那帕子出神。
帕子上没有什么好看的花样,上面的兰草是她亲手绣的,并不好看,或许他是在睹物思人。
早知道他会拿走这方帕子,她一定绣得好看一些。
陈昭妧从背后抱住他,两手臂环在他脖子上,和他一起看帕子上艰难伸展的兰草。
冷风吹进帐里,谢恒止不住地咳起来,手心里沾了鲜血,随意抹在衣角,用另一只没沾血的手把帕子塞进怀里,贴在心口处。
已是八月秋风萧瑟时,正值月半,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苍白的光照耀着人世间,无人赏月,士兵都在休整,等着下一场鏖战。
谢恒望着天上孤月,伫立在帐前。
去岁中秋宫宴的时候,他还能和妧妧一同赏月,一同喝御赐的桂花酒。只是当日宫宴上,裕王借口事务繁忙提早离宴,惹得太后不快。后来他见她也兴致索然,却找不到机会劝慰。
翌日十六,他邀她到别院再赏圆月,她欣然应约,与他同醉。
醉时枕在他胸口,她敲着他心头唤他徊之。
——徊之,以后的每一年都要一起赏月,我不想去宫宴了,只想和你一起痛快饮酒。
——我没有醉哦,我酒量才没有那么差,你明日问我说了什么,我一定还记得。
——你笑什么?你别笑,你一笑就太好看了。
好看到她的小心肝有些遭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