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77)
“母后!母后!”皇帝冲进殿内,跪在榻前,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儿来迟了!”
太后闻声睁开眼,看着皇帝这番窝囊样子,霎时急火攻心,掀翻了榻上的桌案。
桌案上的玉碗摔碎成几瓣,棕色的药液溅到皇帝身上几滴,染得龙袍上的金龙像是吐了血。
“哀家还没死呢!”
“母后……”皇帝潸然泪下。
朱嬷嬷扶着太后坐正,令宫女捡起地上的碎片,带着宫人识相退出懿祥殿。
殿内,太后见皇儿满面泪水,不忍心责骂,重重喘息着,强撑起身子拉起皇帝。
每一声急促的呼吸都钻进皇帝耳里,令他酸了心头鼻尖。
良久,太后才叹息道:“寔儿啊……”
“你这个皇帝,当得太令母后失望了。”
皇帝抹干脸上的泪,没作声。
从小到大,他何尝不知自己比皇兄差了一大截,他是追着皇兄的背影长大的,他努力了十余年,去学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储君,又殚精竭虑十余年,去做一个至少看起来过得去的皇帝。
他陈寔,永不及陈定,处处不及。他敬佩的父皇看重皇兄,他心悦的女子钟情皇兄,他这个皇帝做到今日这份上,窝囊至极,不如早早退位让贤了。
可他也有不甘,他的母亲是皇后,他是嫡皇子,两位母舅一文一武曾是先帝的左膀右臂,他及冠后无可争议被立为太子,陈定一个没有世家支持的庶子,凭什么处处比他好?
有句话他压在心里许久,从不敢讲出来,是他一直忐忑不安怀揣着的心事。
他不想做皇帝,他不配。
即便此时母后对他失望,他仍然不能说。这陈国的江山,是母后为他争来的,他必须好好守着。
“母后息怒,过些日子是母后寿辰,朕给母后好好庆贺一番,也算是为今日迟来而赔罪。”
“难为你还记得,哀家还以为,你眼里只剩下淑妃了呢。”
皇帝垂首:“母后这说的是哪里话。”
太后哼了一声,身子靠在榻上,慢言问道:“听说前几日殿试,郡主得了武状元,如今在兵部当主事?”
“是,妧儿她…”
“荒唐!”太后凤眸厉起,不怒自威,“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做官?”
皇帝被吓得不自觉滚滚喉咙:“我朝本就设有女官,贺兰素雯也曾是将军,妧儿如今也算继承她的衣钵。”
太后按按额角:“罢了,随你吧。不过,成儿是状元,怎么只去了翰林院?”
“日后自有他升迁的机会,如此安排,不至让人以为有失偏颇。”
太后心知皇帝不会有此深谋远虑,哼笑一声:“何人给你出谋划策的?”
“是淑妃。”
第37章
太后蹙着眉,疲惫地合上眼:“皇后一直病着,不易操劳,后宫里的事情就让淑妃多担待一些吧。皇帝劳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母后也早些歇息,儿告退。”
皇帝放轻步子出了懿祥殿,上了轿辇便往迎瑞宫去。
所有烦闷困顿,在摘星阁上的繁星美景前都不值一提。
皇帝兴冲冲地告诉淑妃,让她操办太后寿宴。
摘星阁上又是一夜笙歌。
半个月过去,陈昭妧勉强适应了她的日常公务。
中午,别人吃午饭稍作歇息,此刻却正是她案头文书堆得最高的时候,她囫囵吃些芝儿给她带着的糕点,能撑到下值回家。
短短十几天,她捏着自己的小肚子,好像长了些肉。
陈昭妧撑着下巴看文书,芸儿想起早上没来得及告诉她的消息:“小姐,宫里头派人传话,三日后太后寿辰,请小姐入宫呢。”
“三日后……”陈昭妧算算日子,顿时垂丧,干脆把脸贴在桌案上,“没到休沐的日子啊。”
“是啊小姐,请假一日,要耽误许多事情。”
“罢了,每日都有看不完写不完的文书,你去帮我向尚书告一日假吧。想着把年前请的那尊白玉观音像取出来。”
芸儿领命去办,陈昭妧两眼一闭,俨然是一条死咸鱼。
脸上忽然被戳了下,陈昭妧皱皱眉头,又被戳了一下,她一动不动,竟又被戳了一下。事不过三,她立刻抓住那手指,结果反被握住手,睁眼就看见谢恒一整张脸,正含笑看着她。
他还笑得出来!
陈昭妧甩下谢恒的手,懒得废话,从一摞文书中翻出他需要的那些,拍在他眼前:“与工部的人核验过了,火药没问题。吏部下发的考校结果。户部检阅过,新招募侍卫的户籍文书都没有问题。”
“这么大火气,”谢恒把文书收到一旁,拎起食盒,“肚子里还有地方放好吃的吗?”
听说有好吃的,陈昭妧的火气灭了大半,两眼放光,直勾勾看着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