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3)
未时,各家公子千金齐聚怡宁园西山后校场中,此处并非是宫城里唯一能击鞠竞射之地,只因历年元夕宫宴皆在此园永合殿中举办,才将此处辟出草场供玩乐之需。
击鞠是南朝传来的骑马击球戏,北国的男儿性子多急烈,学不来南方那套繁琐规矩,这击鞠游戏也玩得格外刚猛,负伤流血是司空见惯,折臂断骨也时而有之。
总归无伤大雅,反正男儿们玩的是尽兴,来观赛的贵女略晓门道,主要看的是潇洒的男子。
朱云阁上。
陈昭妧悄悄地隐匿在一群贵女中,穿梭于绫罗绸缎和脂粉香气间,暗自寻着她们的目光,只想找一个专注盯着陈旭而不瞧旁人的女子,那便该是她的嫂嫂了。
即便是没有人愿意盯着陈旭,凭其言语举止,也能知其为人,从而替哥哥择出个佳偶来。
她仔细听着女子们谈笑,什么赵家公子前途无量李家公子貌比潘安宁家公子才高八斗,都是夸大其词。这类肤浅之人绝非良配。
不知这次第谈论到了谁,贵女们竟聚成一堆,偶尔还传出几声调笑惊呼。
陈昭妧悄悄靠近些,竖起了耳朵听——
“你瞧那个穿黑衣骑黑马的,就是他。”
“他就是安国公府那位?”
“看不太清,听说生得很是俊俏。”
“是呀,我还知道,他单名一个恒字。”
听到这名字,陈昭妧一怔,不自觉朝着贵女们的指向望去。她凭栏下瞰,只看见众人中的那一个人。
他勒马回首,也望向她。
耳边瞬时炸起一阵喧嚣。
可陈昭妧怎么也听不清一众贵女在叫嚷什么,脑海里浑浑噩噩,充斥回响着他的话语——
“妧妧,你信我。”
“天地日月为鉴,我此生必不负你。”
“大业将成,到时你若再嫌锦衣玉食的日子无趣,我们亦可四海游荡,听风而行。”
“我别无所求,我只要你。”
陈昭妧只觉得胸腔似燃起了一团火,那火直冲而上,烧得她头痛欲裂,直要昏厥。眼前渐觉漆黑一片,散了满天星辰,她意识不甚清明,仿佛正坠下峭壁深涧。
她强撑着,两手竭力握住栏杆,直到双肩负重,有股力量将她拉回今时今日。
陈昭妧五感遂复,才听见熟悉的温柔声音:“妧儿,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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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恒:妧妧,我回来了。
妧妧:好的,你等死吧。
第2章
陈昭妧转过头,稳定心神,看清来人是景瑶公主,又见众女盈盈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景瑶公主、宛阳郡主。”
一众贵女见过礼后又慢慢散开,各自回到原处小声说悄悄话,她们都感到稀奇,公主和郡主今日竟也有兴致来看击鞠赛。
陈昭妧贵为郡主,幼时为公主伴读,景瑶一早让她不必拘礼,姐妹二人时常同寝同食,素来亲密无间。
年纪稍长后,陈昭妧渐少往宫里跑,这厢一见到景瑶,陈昭妧顿觉舒畅不少。两姐妹上了层楼,在清净地方寒暄起来。
景瑶见陈昭妧今日竟在人堆里杵着,有些疑惑着问道:“方才寻你不见,怎么来这了?”
“来看击鞠,哥哥也在,我就来看看热闹。”
“瞧你脸色不太好,最近梦魇之症又发作了吗?”
陈昭妧不想让景瑶担心,就开始扯谎:“并未,许是因为天冷,冻得脸都青了。我倒是担心你,身子怎么样?现下可大好了?”
景瑶笑道:“劳你挂心,我也是无碍了。”
二人年岁相仿,生辰只差了月余。前月二人才行过及笄礼,不出半月景瑶就大病了一场,陈昭妧去看望,见景瑶形容憔悴,却不像是风寒之类,愁怨眉含泪眸伤心貌,当是心病。
几次问她,她又不说,实在急坏了陈昭妧。苦口婆心劝着,也说不到点子上,全是白搭,好在凭着太医的方子先治好了病症。
估摸着时机,陈昭妧想帮她稍作纾解。
“今日是元夕,可不许带着忧愁到明年。景瑶,你若有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景瑶微微抿唇,终是开口同陈昭妧讲了实话:“前些日父皇同我说起婚事,你也知道,女子一及笄,便可许嫁,可我…我还不想。”
“那便再等等,京城里好儿郎那么多,合该仔细挑选一番才是。”
景瑶应是,随手拿了一瓣橘子,入口酸甜冰凉,沁入肺腑,缠住周身血液,冰住了她的泪和心。
话音甫落,陈昭妧忽觉不对,公主还能愁嫁不成,婚事自然不必着急。陛下只有陈瑾嬅一个女儿,陈国唯一的景瑶公主,自是当与世间最好的男子般配。
除非,陛下选中的驸马,不合景瑶心意,而景瑶看上的这人,为陛下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