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不坠(18)
一夜好眠,陈昭妧晨起神清气爽,用过早膳后便开始继续绣制寿礼。
忙碌至晌午,她脖颈至肩膀都僵了,手指也发僵,指腹总沁出汗,捻两下帕子又强捏起细针继续绣。终于在午膳前剪断银线,将其绣制完成。
前前后后两月有余,这幅绣图实在倾注了她太多心血,好在是圆满完成了,外祖看到一定会高兴的。
陈昭妧将绣图平展开,唤芸儿芝儿来看:“怎么样?”
芝儿哑然,见芸儿递过眼色,又听她道:“小姐绣得极用心,老将军定会知晓小姐的孝心。小姐的手都扎破了好几处,快敷上药吧。”
芝儿听罢,忙去翻出药瓶,和芸儿一起包扎陈昭妧的两只手。
纤纤柔荑,玉骨冰肌,唯有指尖被深深浅浅的伤痕染得殷红,像红梅盛放在白玉枝上。
包扎好后,陈昭妧甩甩裹得粗了几圈的手指,道:“哪有这么娇气。”
说罢笨拙费力地拆开纱布,小伤而已,才流了多少血,怎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小时习武的时候,破皮流血是常事,幼嫩的手上常磨出血,她自己都不觉疼,偏两个小丫鬟把她金贵得像翡翠琉璃珠似的,恨不得装在层层漆盒里,捧在手心里,生怕磕了碰了碎了。
受伤要敷伤药,要包扎,痊愈后还要敷玉净膏,要擦玫瑰露。结果总有新伤盖过旧伤,几番折腾,等到皮肉厚实些,结茧之后就好了。
这才几年不练武,竟又娇气起来,一根细针就能戳破她的手指。
陈昭妧向两人佯嗔道:“都是你们大惊小怪,又不是多重的伤。”
“小姐……”
芝儿的心都揪了起来,想劝小姐又不知说什么。这几年里小姐连一根头发都没伤过,这几日手都伤成什么样了。
不只是针戳的一个个小血点,还有那道刚划伤的,指侧约莫半寸长的伤口,还在渗血呢,小姐怎么都不心疼自己啊。
“小姐,大的伤口还没好,先包上吧。”
“是啊小姐…看着多疼呀。”
芸儿和芝儿好说歹说,终于将那处骇人的伤包扎好,止住了血。
陈昭妧只觉手上多了东西,浑身不自在,拇指不自觉地剐蹭纱布边缘,将其向上卷起,她无奈道:“以后若受了什么大伤,你们不得把我裹成个粽子?”
“呸呸呸,小姐别胡说。小姐可再不能受伤了。”
眼瞧着小丫头眼眶粉红,陈昭妧忙改口说再不会受伤。芝儿听后,安下心来,揉了揉眼睛,才和芸儿一起去备膳。
第9章
因着精疲力竭绣了一上午,陈昭妧用过午膳,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
算着日子,谢恒应在兵部当值,此时正忙,不必担心再遇上他。
陈国的兵部真是名副其实,与用兵和打仗相关的事全都堆到兵部去。就连此番与齐国使臣周旋的麻烦事,也因礼部不懂军机不知齐国底细,而交由裕王处理,由兵部和礼部协理。
那兵部和礼部尚书都是没主意死读书的,这重担便落在裕王和陈旭头上,可忙坏了他二人。
陈旭品阶低,未经大事资历尚浅,还能得闲休息。裕王日日同齐使耗着,时值年节,还要部署京畿布防,琐事繁多,披星戴月仍恨分身乏术。
陈昭妧没带芸儿和芝儿出来,一个人在街上慢悠悠地走。
她已经习惯独自散步。去岁父王和兄长出征后,她常常一个人在空旷的王府里信步闲逛,才发现居住了十余年的地方,也会偶尔感到陌生。
原来回廊有数百步长,亭子上碎了几片青瓦,砖缝里处处挤着绿苔白花。书房檐下新筑了两窝燕巢,博古架上的蓝琉璃瓶只手可握,再不必她费力两手才能拿起。她幼时涂鸦之作仍挂在老地方,背后粘了蛛网。
偶尔几只雏燕在脊兽上蹦蹦跳跳,似是在挑衅七只小兽,不得回应或是碰了硬石头,又扑棱着翅膀飞回巢。
现下是冬日,燕雀早已飞到了南方,陈国上京的灰白天穹下只有唏嘘人声。
走了两刻钟,陈昭妧才拐到坊市里,看到街边买蜜饯糖葫芦的小贩,想起小时候总要缠着陈旭给她买,陈旭很好说话,称得上是有求必应,比庙里的菩萨和神女娘娘都灵。
只有一点不好,给了甜果又要扫一份兴,总要啰嗦着让她少吃糖多漱口。
她走上前,挑了一串糖葫芦,颗颗红山楂亮晶晶地闪,看着就想咬一口。
最下那颗红果悬着露水似地坠着糖,极为诱人。陈昭妧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小贩,把糖葫芦接到手。
耳边突然传来踏踏马蹄声,陈昭妧抬手护住糖葫芦,侧身躲过飞溅的雪泥污水。
一回头,恰好见帘子掀起一角,车中之人衣着繁复,应是南齐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