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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雨浓(66)

作者:文选与文 阅读记录

从一个雨后的清晨开始,五子不论到哪儿都会被两个以上的翕教徒跟着,就算待在木屋里也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目光。

从第一天来时说了一句“我等奉命保护大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妨碍大人”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无论五子如何气急败坏地说他们、骂他们,他们就是不开口,跟聋了、哑了一样。

他们的确不会妨碍五子,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谁愿意忍受这种监视,何况是五子。

有一次五子实在气不过,拿起弓箭朝一个教徒射了一箭,谁知羽箭从他耳边飞过,对方仍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然后,五子就没办法用这招了。

杜若建议派个人到洵都问问情况,被五子断然拒绝。五子既不能接受这样的处境,也不愿意因此去向洵都低头,所以只能在监视者的目光下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桓氏一族已经离开云盘岭,不能再带着桓启一起去打猎的五子时常对着那株含羞草发呆。有时候逗弄的次数多了,连含羞草也不知“羞”了,倒显得五子无聊。

人无聊的时候就容易多想,想多了又不开口,全憋在心中就得出毛病。五子就是这种情况,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白天晕晕沉沉,什么事都没法做,又看了一次日落。所谓意志消沉,大概就是指这副模样吧。

能让五子作出改变的,或许只有杜若。

“五子,我想跟你谈谈。”

这天晚上,杜若主动提出要找五子谈话。晚上是个谈心的好时候。

“好啊。”

虽然对杜若如此一本正经感到不习惯,五子也没有拒绝。反正她晚上精神好得很,找个人打发时间也不错。

入秋之后的岭南出奇的干燥。五子拿来一张竹席铺在木质的地板上,与杜若面对面席地而坐。凉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拂在人身上很舒服。

“五子会讨厌自己的出身吗?”

这是杜若的第一个问题。

五子被问住了。她想要回答“是”,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这个出身,而要是回答“不”,又好像是自欺欺人。

“回答不上来吧?”

杜若淡淡笑了,像是考虑了许久似的,道:“我也是啊。虽然不喜欢这个出身给我带来的束缚,可是没有这个身份,我就没办法遇到你和紫贝,没办法拥有那么多只属于我们的回忆。所以,我不能那么忘恩负义地说我不喜欢。但是,我也没有办法那么痛快地说喜欢。”

是啊,如果不是作为神燮的女儿,神燚的养女,五子能过上十几年锦衣玉食般的生活吗?没有那样的出身,她能够那么任性吗?她所做的那不像话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出身而得到了宽容,所以她怎么可以说出“讨厌自己出身”这种狼心狗肺的话?

可是的确不能说喜欢啊。从一生下来就卷入了无情的权力斗争,小小年纪就被划分势力范围,一言一行都被他人用挑剔的眼光看着,从来就没有对与错,只有是否符合利益。无论到了哪里,被忽略的身份总会被人提起。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不能只顾你一个人的死活,有更多人的生死需要你的决定。

生杀予夺之大权,是多少人一生梦寐以求的东西。如果你不是站在制高点,最好不要拥有它。名不副实的东西,只会招来无尽的灾祸。五子明白这一点,但她其实不想承认。

“出身不能决定我们的将来,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没有人可以摆脱这个出身的影响,无论作出什么选择,都没有办法绕开它,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现在的杜若就像五子附身,五子一时半会还真不适应。她喝了口凉水,冰凉冰凉的,没有塞牙。

“如果让你选择,你会放弃现在的亲生父母吗?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选择投胎。”

没得选择的假设,只是一种无力的、虚幻的美好。何况就是真的可以选择重新头一次胎,放弃原来的亲生父母,就等于将原来所拥有的一切美好统统抛弃。就这样子孑然一身奔赴不可预知的未来,五子不干。

“我不会。”

五子很认真地看着杜若,“我也不会有再投一次胎的机会。人就这一辈子,不可以重来。”

“好。”

“你喝多了?”

五子没来由的问,她伸手去摸摸杜若的额头,“还是发烧了?”

“都不是。”

杜若打掉五子的手,道:“众人皆醉我独醒,你信吗?”

“真喝酒了。”

五子叹了口气,“就你这酒量,不撒酒疯就谢天谢地了。”

“我不给自己灌点酒,没法儿跟你说那些话。”

杜若果然有几分醉态,说话还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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