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番外(224)
最令人惊奇的一幕,莫过于在宋思勉怒火攻心那一刻,林家千金一洗跋扈娇纵,语重心长相劝,在他气喘吁吁时听声号脉辨症,使得无从靠近的府医能准确备药。
众目睽睽下,林千金以发簪为宋思勉按压太阴肺经穴,及时缓解哮喘之症;其后大度地原谅他夜间下令剥衣的唐突,坦言病后失了记忆,更向巧媛授予有助下肢活血的按摩手法。
那日,巧媛傻傻坐在牡丹园的一座小亭内,看她最嫉怨的女子逐一示范,心头百感交错。
失忆的林千金少了平素的嚣张任性,温柔仁慈得如脱胎换骨,大有与她和平共处之势。
到底是幸或不幸?
此后,三公子忙于公务,宋思勉在林千金陪伴下情绪稳定了不少。
但多方拉锯的局面,却是在宋思勉夜闯听荷院后昏迷、翌日被林千金逼着照镜子、和三公子密谈后,才得到确切的扭转。
宋思勉颓然若失,神魂颠倒,不言不语了好几日,任凭弟弟和意中人出双入对,愈发亲密。
巧媛哄过,劝过,出尽浑身解数逗他、引他,不得其意。
又过了十余日,宋思勉重拾精神,以琴曲乐韵排解苦闷,以宴请宾客转移精力,独独对朝思暮想的女子避而不见。
外加性格活泼的傅家表姑娘悉心照料,他从伤后暴戾狂躁的怪人,恢复为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至于夜梦惊醒时的不安与焦灼,又另当别论。
···
夏去秋来,林千金随傅家表姑娘去三公子私宅小住,宋思勉难得送至府外,当众对她道了句谢。
巧媛凝视那一脸茫然的姑娘,再一次嗅出非同寻常的意味——那人真的变了太多,太多。
她早该有所觉察的,从对方被摁入水里的从容不迫,到宴上高歌,再到拒绝弹筝、改学医术……记忆或许会失去,但连人的本心、技艺也大改,未免说不过去。
那晚,宋思勉对月抚琴,纷纭如山泉奔流,涣散如沼泽漫衍,万千气象,或明盛,或繁细。
巧媛不会弹奏,听久了,从中品味到疏阔之貌,忍不住泪目。
他走出来了,真真正正走出那片阴霾。
趁着他记录谱子的空隙,巧媛为他加披外裳。四目相对,他冲她淡淡一笑,非强颜欢笑,非故作坚强。
“世子爷……”巧媛一愣,主动握住他手,方觉自己的手更冷。
讪讪一缩,岂料他反手拉着她,皱眉问:“衣裳穿太少?”
她鼻翼发酸,两行清泪滑过脸颊,滴落彼此手背上。
宋思勉眼里掠过关切:“好端端的怎地哭了?”
巧媛垂下眉眼,转移话题:“夜深风寒,要不……回房再写?”
宋思勉狐惑颔首,任由她把木轮椅推回卧室。
余人备好洗漱用具、寝衣等必需平后,识趣退至门外。
众所周知,世子不喜其他人看到残肢,是以只让巧媛一人贴身服侍。
当巧媛如常为他栉发更衣、挪至床榻躺好、福身告退时,他悄然攥住她一截袖子,轻问:“到底怎么了?”
“嗯?”巧媛忙碌完毕,早将适才之事抛至九霄云外。
“你一向不爱哭,这回受什么委屈了?”
“没、没有。”巧媛怔然。
她已忘了,多久没得到过他的关心。想来,他走出自顾不暇的困境,总算分出一丁点精力去顾及他人感受?
宋思勉清澄长眸于烛火柔光下流淌着柔暖,良久,他低声道:“委屈你的,大概只剩我了。”
“您说的什么话?”她为他掖好被子,柔声哄道,“少思少虑,多睡多养,傅四姑娘反复叮嘱过您的。”
话毕,她猛地想起一事。
林千金和傅家表姑娘均不在府上,世子是否会觉寂寞,以致想找人说说话?
据她所知,晋王对亡妻的侄女钟爱有加,说不定……有纳为长媳之意?世子放下思慕多年的女子,该不会与之有关吧?
发觉她神色变幻,宋思勉松开衣袖,改为勾住她的小指。
这一微小动作教巧媛心软如云团:“您若不弃,小的留下陪您?”
他勾了勾唇,向内挪了尺许。
巧媛回身掩上房门,灭了烛火,乖乖躺至他身侧。
自那桩意外发生后,他体弱多病,一再拒绝与她亲近。为了避免被她撩得狂躁,极少允准她同眠,即使需要纾解,亦会采取其他法子。
归根结底,他好面子,怕面对雄风不及当初之局面。
像今夜平静并躺在床、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的时光,仿如隔世。
巧媛道出长久以来的疑问,委婉说出对林千金前后变化太差的诧异,旁敲侧击问及他缘何甘愿把心上人拱手让给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