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番外(223)
倔强如他,最终忍不住把脸埋在她怀内,啜泣如孩子:“要是没了腿,我什么都没了!成废人了!”
“可您至少……能保住性命。”
“上失父母,下失弟友,无自由,无尊严,无妻无子嗣……还得受这锥心刺骨之痛,活着的意义在何处?”
巧媛以指作梳为他理顺长发,哽咽道:“小的不懂大道理,也不理解风骨和坚持,只觉……若连死都不怕,为何要畏惧失去双腿?”
宋思勉抬头,双目赤红如滴血,面容扭曲可怖:“这样的活路,算什么‘路’!无足之人,以何为道?”
巧媛低头,以唇覆向他紧拧的眉心:“小的说服不了世子,只会尊重主子的决定。您且放心,若您舍弃双腿,我便充当您的腿;若您舍弃的是性命,我亦愿舍命随您而去。有巧媛陪着,您绝不孤独。”
如他借酒消愁的那个雪夜,她也憨憨地说过类似的言辞。
情不知所起,回首方觉已深重。
宋思勉怔然出神,卷缩在她臂内,合上了双眼。
天地之大,他无路可走,她的怀抱是仅有的栖身之地。
···
下决心求活的宋思勉选择截肢保命,但即便有麻沸散等药物缓解,他依然疼痛得咬开了嘴里的木塞。
痛在他身,疼在她心。
更令她悲愤难耐的是,过后好长一段时日,宋思勉陷入了魔怔,时常目露凶光,乱蹬两截断腿,不停厉声呼喊,尽是杀人、踢人的暴戾之言。
世子院的仆役如置身火宅炼狱。
短短半月,晋王头发白了一半,再无往时的意气风发。
唯巧媛知晓,自家世子午夜梦回,偶尔还会唤着那人的名字。
他既盼着见阿微,想从心上人处寻求安慰,又不情愿对方目睹他最不堪的一面。
巧媛一次次为他拭去额角汗水和眼角泪印,百思不解,那忘恩负义的小女子凭什么紧紧拿捏他的心。
毫无疑问,她更恨阿微了,恨不得将其煎皮拆骨。
于是,有关“世子想将林千金杀之而后快”的言论,很快散布在京城内。
她不希望阿微亲来拜访,最好这辈子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搞不清是有心或是巧合,靖国公遭人弹劾,揭发出一连串的罪行,锒铛入狱,家人离散。
与此同时,离家十年的晋王府三公子,首次从海外回京。
巧媛心情忽起忽落,不是滋味。
——林千金跌落谷底,算是得了报应;但三公子此时归来,意欲何为,路人皆知。
假若他活成粗野愚笨的下乡愣小子倒还好,偏生此人受教于七十二岛领主,武艺超群,医术精湛,更和无上皇、太皇太后相伴数载……不但相貌风姿更胜宋思勉一筹,更具才情傲气。
巧媛拜见过三公子后,满心替宋思勉难受。
幸好,经过两月调养,宋思勉患处逐渐痊愈,见神采奕奕的幼弟回府,自身也日益恢复王府世子应有的仪姿。
压力和动力本就是一回事。
巧媛固然为主子的振作而高兴,不料他病痛减轻,首次离开王府,只为入宫求一道圣谕,将落难的林千金接回王府。
外界谣传,此举为报断腿之仇,但巧媛心知肚明,所谓的“仇恨怨恶”,源于她的夸大其词。
尽管宋思勉心中的兄妹情谊、男女之爱因伤病消磨而毁了大半,只要尚存一小簇火苗,绝境中的阿微仍可借此死灰复燃。
嫉恨、恼火、不平充斥了巧媛的心神。
她与阿微接触过数回,大致了解其为人和心性——对宋思勉的情未必是假,却附着了太多的虚荣。
如今走投无路,想必会以谎言蒙蔽世子。
怒气与醋意使巧媛丢掉一贯以来的冷静,她干了件蠢事,动员世子院的侍婢,趁宋思勉服过安睡药物后,将初入王府的林千金主仆教训一通。
林千金畏水一事,她略有耳闻,随便找个理由惩戒,一是报旧日之怨,二是让其规矩些。
六年前被笙茹冤枉、扇耳光的仇,跪在石阶前无人问津的苦闷之气,险些消解……若非三公子突然现身,出言干预。
冷清持重的三公子也和另外几位贵公子那样,因阿微而鬼迷心窍,不光当众替她解围,更屡次三番公然挑衅父兄。
宋思勉因自惭形秽、对弟弟怀有歉疚,而适当作出让步。直到重回西郊别院,林千金失足落水,为三公子所救,他积压多时的怨气终于爆发,将晋王、三公子、阿微、霍七公子、谢幼清等人全数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