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207)
不知是说者无意, 还是听者有心,厉周原想利用中堂将她支开,现被她拿来作为,总有些自掘坟墓的窘迫之感,生怕她会起疑。
可东西还未到手,怎好教她先得去?
思忖稍顷,忽而变戏法地从身后掏出一只木雕抛给薛翦,“来时在街上随意买的,眼瞧与你有几分相似,便送你好了。”
薛翦迟疑须臾,本能地伸手将其接住,捏在掌心打量。
是一只雕工精细的狐兽,通体红且亮,眼睛更是注了灵气,如此好的手艺跟木料,绝非郸城所有。
思讫,眉心轻轻一折,上下打量他的行态,语气肯定地问:“我倒是好奇,厉公子还藏了什么?”
“简姑娘这是何意?”厉周双手微收,显见有些戒备的模样。
薛翦摇摇头,于案前放下木雕,声音淡淡的:“无功不受禄,还是劳烦历公子让一让罢。”
话音落下,便俯身朝案台搜去。
厉周似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稍怔了怔,随后连忙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不落痕迹地将屉内几卷书册藏到腰后。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却独独失了分寸,粗砺的五指紧紧扣在少女腕上,力道之大,仿佛能将其腕骨捏碎一般。
惹得薛翦眉头紧锁,冷冷望了过来。墨玉色的瞳仁在稀微的日光下,如同笼上一层锋利的外衣,刺人心骨。
“怎么?我搜不得?”
“怎么会呢。”厉周无赖地笑笑,“在下行走江湖多年,提防惯了,简姑娘莫要怪罪才好。”
尔后直起身,轻巧将人从案前拉开,松手退至一旁。
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降如冰封,好似只要出一点儿声便可在上划条裂痕。
小竹见了,心底又气又急,连忙上前替薛翦按揉手腕,本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她轻轻一睇,悉数咽了回去。
在这之后,薛翦只匆匆搜查案沿,从屉中取出一份记册塞给小竹,即背身径自离去。
接下数日,薛翦都对厉周视若无睹,任他如何搭话皆闭口不言。
一开始,厉周还能摆着笑脸,继续追在薛翦身边。久而久之,竟像是识趣了一般,再没过来打扰。
是日,小竹遵薛翦吩咐从楼外买了些吃食回来,一道冷风吹过,将衣袂拂得猎猎作响,她抬手重裹袖口,又把食盒揽在怀中,气喘吁吁地跑进客栈。
刚迈过门槛,便见右手边懒散坐着一人,正遥遥盯着她看。
当即拧起眉梢回望,却是厉周撑着侧脸,吊儿郎当地向她招手。
与小姐作对之人,小竹自是不理,撇撇头即朝长梯跑去。不防身侧穿来一阵促风,厉周高大的身形就这么硬生生挡在了她的眼前。
“你怎么跟你家小姐一个脾性?”厉周挑眉说道:“是,我那日的确冒犯了她,但那并非有意之举,便教她过去不提了,可好?”
“你让开!”小竹从阴影里抬首,杏目圆瞪,恰与他渐染笑意的眸子撞个正着,见他牵动唇角,道:“你先应下。”
这般无赖行径,小竹哪里应付得来,鼓着颊腮忖度许久,方才低说:“行,你就拦在这吧。”
只要不去碍小姐的眼,陪他耗上一会儿倒也无妨。
说着便付诸行动,寻了长梯旁最近的圆凳撒腿坐下,将食盒搁在膝间,一副乖巧又敷衍的样貌。
厉周猝不及防愣住,待反应过来气得咬咬牙,暗道一句“鬼才陪你在这玩呢”便辄身向楼上急去。
刚及薛翦房前但要拍时,门忽然开了。
小竹从后面匆匆追来,生怕厉周死皮赖脸地纠缠小姐,就连抱着食盒的双手都在使劲,恨不得一气登上二楼,把厉周从此地甩落出去。
片顷,终踏至长廊,瞧薛翦目色平静地站在门边,这才稍微松一口气,默默守去她身畔。
厉周静默了会儿,尔后缓缓展颜,“都过去这些天了,简姑娘可有消气?”
等了半晌未得她答话,遂重又开口:“我就说吗,简姑娘是何等肚量,怎会跟我”
“我知道剑谱在你手里。”薛翦蓦地将其打断,眼睛里褪去平日惯见的矜傲,倒显了几分斯文之态。
厉周见了,却是脊背倏然僵直,喉头微动,哑笑道:“简姑娘说什么呢,在下实在听不明白。”
闻此,薛翦没再言声,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他,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确定些什么。
自她在县衙外遇见厉周,便没有一刻停止怀疑他的身份。直至前几日于聚宝斋,见他往身后掩藏一物,心里的疑团才渐渐松散几分。
“你既已得手,何苦再跟着我。”少女语气薄冷,显然不欲同他多说。
被她勘破是一回事,当面戳穿则是另一样了。
厉周无言半晌,强揽在嘴边的笑意都快维持不下。眼见薛翦踅身欲要返回屋内,方才急忙开言:“我跟着你,并非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