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200)
语毕,扯起一边衣袖,露出左手屈指比了个“四”。
小竹会过意来,朝腰间钱袋摸了摸,有些犹豫地望向薛翦,直待她点头,这才解了递出去。
管事掂了两下钱袋,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沉些,于是又堆起笑脸,靠近薛翦低低说道:“您要打听的东西乃锁月阁之物,阁中辈份为上者,一共九十八人,人手一条霞月额带,至死不落。”
话罢,复拿眼觎她,“就在前几日,好像还死了几位”
竟像是怀疑她与那几名黑衣男子的死有关。
小竹起初没看明白,琢磨片刻方觉不对劲,硬将秀眉一歪,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区区一个小楼掌柜也敢对小姐这般不敬?
话落,管事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撇目到小竹身上,正待说什么,即见正主踱步到她跟前,将她拦至身后。
“小姐!”小竹掣上薛翦袖摆,跺脚低呼着,语气似有不甘。
薛翦抽回手,面色平淡地睇向管事,心中暗忖,他既然敢如此出言试探,自然是不怕他们的。
顿了俄顷,接着问道:“我若要寻锁月阁的人,得去哪里?”
“这个我知道啊。”厉周自一进门便找了条圆凳架腿而坐,一搭一搭地拨动手中未弃的野草,此时闻听薛翦所言,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室内一瞬间静了下来。
薛翦侧过身,遥见那人向自己抬了抬唇角,“他与你的交易已经做完了,简姑娘不如跟我谈谈?”
倒消息这行的,从来是一金换一个,她方才所问,可属另一桩生意了。
管事不置可否,只对旁边敛衣的丫鬟吩咐道:“手下当点心,勿要给这位姑娘勾坏咯。”
见状,厉周左腿往地上一撤,懒洋洋起身朝楼外走去,“我到外面等你。”
雨水渐渐落下来,沿街喧嚣的商贩也短了力气,延捱许久才吆喝一声,恰逢此时北风坚烈,狭杂着花木中的浅浅香气弥漫在郸城半空。
薛翦跨过门槛,即见厉周背对商肆而立,手里执一把不知何处寻来的绸面伞,光瞧背影,倒与京中许多纨绔子弟相似。
她站在檐廊下,隔着缕缕银丝打量过去,目光愈见深沉。
这几日她一直在寻黑衣男子的下落,厉周可谓是寸步不离地黏在她身边,怎会不知道她打听的东西作何模样?
他若真有锁月阁的消息,这么多天,居然只字未提
薛翦没言声,厉周却听见响动,撑伞转了过来,以为她是娇气淋不得雨,便笑着走近,将伞面高高笼罩在她头顶。雨点与锦帛相击之声延绵耳畔,竟有几分江南小调的味道。
“怎么了?”
薛翦收了神色,开口沉声道:“锁月阁,你如何知晓?”
“简姑娘忘了,在下以四海为家,江湖上的门派,我大多有所耳闻。”
“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我当时若说了,简姑娘敢信么?”厉周笑了笑,扭头将视线肆无忌惮地游荡在她脸上。
分明是一张少女的脸,仍存着几许尚未褪净的稚气,可那周身的寒肃之意却让她颇显老成,实在惹人注目。
她似乎笑了,语调依旧平稳:“那你如何确定我如今便会信你?”
厉周默了默,半晌才淡道:“我不确定。”
“你耍我?”
终是忍无可忍,眼尾愠色尽数迸出,唯独嘴边还勾着一抹清浅的笑,却不见丝毫暖意。
厉周怔了须臾,继而摇头叹道:“简姑娘怎么总把在下想得那般无状?”
话刚说完,但闻身边人冷哼一声,仿佛认定他是故意作弄,也不顾这瓢盆大雨便径自往马车方向踅去,衣袂甫一越出伞外,顷刻就着湿了。
厉周连忙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回伞下,皱眉道:“我与锁月阁阁主算是旧识,你若有何不解之处,他或许能帮上一二。我所言句句属实,你要还不相信,把伞拿走,我不跟着你便是。”
他既承人所托要护她周全,怎可不践?反倒让她淋一场雨,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
手腕被厉周攥住,薛翦不得不停下脚,回眸仔细端详他的神情,似在揣度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思忖会儿,唤来车夫,挣脱他的手欲踏上马车。
正当厉周以为她置气要离开时,忽然听得一句:“还请厉公子带路。”
遂心底一松,笑意复挂眉梢,缓声喊道:“等等。”
二字入耳,薛翦蓦然回想起他方才在百妙楼内曾说过的话。
——他与你的交易已经做完了,简姑娘不如跟我谈谈?
未几,厉周果然丢来一个狡黠的眼神,笑嘻嘻道:“带你去可以,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保护一个小祖宗委实辛苦,偶尔还得跟她勾心斗角,便想着,须得找个机会让她安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