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156)
门外那阵轻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周围除却一条长案,一张床塌和一个衣柜外,再无旁物可以藏身。
那声音仿佛踏在薛翦心上一般,沉重极了,一时竟忘了自己穿着男装,根本无须避嫌。
李聿远远听得婢女唤了两声“夫人”,心知是母亲往这里来了,对薛翦的举动便也通晓了几分,方欲出言提醒,就见她往柜子里一钻,作贼似的露出两指,悄悄把柜门阖了起来。
眼前乌黑一团,衣料轻柔地拂在脸上,萦满了李聿身上的浅香。
薛翦耳根突然一热,又怕教李夫人发现自己,遂勉力静下心神,竖耳打探外头声响。
却只听得一道清朗的笑,接着便有几下微小的脚步声,渐渐出了里间。
第83章 心虚 “祸害遗千年,你的福寿还长着呢
屋里烧着炭火, 原有丝丝寒意自窗格涌进,便也不觉闷热。可薛翦在这四方柜里困得久了,只感觉浑身发着高热一般, 连呼吸都有几分艰难。
忖度须臾,到底伸手将柜门推开了一些, 凉风入怀,将她身上浓重的热气冲淡, 令人登时清明过来。
陶氏一双愁眉紧锁,严厉之中犹带三分温柔,“教你成日里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四处鬼混, 你不必说我也知道, 定是前日又随他们去什么画舫寻乐去了。这般冷的天, 也不晓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诸如此类的话, 陶氏已经说了两天, 李聿听得也不反驳,行至一旁几案,亲手斟了一盏热茶递去, 讨饶道:“是孩儿不对, 让母亲担心了。”
陶氏接过茶盏,却依旧面不改色,“听闻章家那个孩子来看过你了, 还有一位姓”
稍顿片刻,忽而点点头, “哦,姓简的孩子。他也走了么?”
不知何故,李聿面上微微一热,似有几分金屋藏娇之意盘踞心头, 垂眸淡声回道:“刚走不久,母亲若早些来,兴许还能碰上。”
话音作罢,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沙沙的声响,陶氏眉梢略挑,偏首望了屋内一眼,“什么声音?”
李聿神色微闪,继而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抬手将玉器旁的书册立起,闲闲道:“许是教风给吹倒了。”
又坐回去,与陶氏说了几句寻常家话,然后拢起衣袖露出一副疲倦之态来,“母亲恕罪,孩儿觉得有些乏了。”
陶氏见他精神不济,便细细嘱咐了他身边下人好生服侍,复不再多留,起身离开了。
屋内再次归于寂静,李聿斟酌半晌,方才悄声步入里间,于衣柜前站定,屈起食指扣了两下柜门。
自晦暗中骤然掠起两道沉闷的“咚咚”声,薛翦指节轻轻攥起,耳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毫无规律。
直到柜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澄黄的光线披头盖下,这才看见李聿面含笑意地立在门前,眼中似有些玩味的情绪,“她们走了,可以出来了。”
薛翦顿了片刻,随后把脸从衣袍后露出,将李聿的神色尽数捕捉眼底,没好气地笑了声,“你耍我?”
转而抬脚跨了出去,拂开李聿径自往外面走,未料手腕被他捉住,听得他意味深长地问了句:“你心虚了?”
话落,薛翦足下微滞。
也不知为何,心底兀然绽起一抹淡淡的愠意,遂反握住李聿的手,将他推进衣柜,另一只手撑在柜门上,报复似得笑了笑。
二人间的旖旎之意随着她的靠近四下蔓延,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细细打量着李聿,道:“若换作是你,如此躲在我的屋子里,险些教我爹爹发现,试问李公子届时当如何坦然?”
李聿原就生得隽美,眼角眉梢无不携着风流,却在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下愣了一瞬,流露出几许少年情窦之意,更添两分容色。
须臾,方闻他低声一笑,近前半步,“自是将一切都如实与你爹爹交代了。”
饶是薛翦再不解意,也知道他此言暗昧轻佻,遂罢下手往后退了退,清着嗓子道:“我瞧你这模样早已康健如常,哪里需得旁人探望?”
复在原地整理了半日仪容,“天色渐晚,我也不便久留于此,这就走了,你——”
薛翦浅浅睨他一眼,见他负手立在衣柜前,眉眼间俱是笑意,原想说的好言善词到了嘴边,生生成了一句:“祸害遗千年,你的福寿还长着呢。”
话罢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辞了出去。
郸城踞于豫国西南之地,气候冷得比京中要晚上月余,此时正值宜人秋色,和风习习,花枝摇荡。
长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耍玩闹,有蒙着眼睛往前跑的,手下各握一杆竹马,争先恐后。不防前边走来一位老者,眼瞧他二人便要相撞之际,那位老先生袖袍一漩,浅浅擦过孩童面颊,将他稳稳止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