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104)
药粉溶进伤口云泱被蛰得呲牙咧嘴,她倒抽了下凉气,随口道:“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了石阶上。”
细白的纱布将伤处完全盖住,云泱适应了一会儿那阵痛楚,肩背上因着有伤挺得不大自然。
孙太医瞧着她神色,又扫了眼厅里其余的两个男人,收拾药箱的时候单拿了只白瓷小瓶出来放在桌上。
看见那只瓷瓶的样子,云泱眉尾轻轻一挑。
孙太医笑笑,将瓷瓶往她面前一推:“宫里的娘娘们身娇肉贵,常有不小心伤着的时候,因此太医院常制着这种防疤的擦伤膏,老夫料想,郡主应该也用得着。”
这药……她倒是不陌生。
完好着的那手将瓷瓶拿在手里,云泱感激地朝孙太医弯了弯眼:“有劳您了。”
……
云泱目送孙太医出了门。
瓷白瓶子小而精巧,广口的塞子打开是青碧晶莹的药膏,膏体的味道是很淡的草木清香,跟当时季府落水时江亦止给她的那瓶擦伤药一模一样。
*
房间内,姜书药将窗户推开,连日大雨骤停,天气有了放晴的迹象。
她回头看了眼八宝圆桌旁沉默不语的江亦止,将凭窗处桌案上一方折的方正的粗布抱在怀里,折身回来。
厚重的布块被放在桌上,姜书瑶将折着的布块打开,露出上面绘在一个个不同格子里的微缩地图出来,每块地图的下面都详细标注了名字,还有些只写了字样的圆圈,用一个个小箭头串联……
“当啷——”一阵短促轻响,一枚木雕的骰子出现在桌面上。
江亦止疑惑抬头,对上女人一张粲笑的脸。
姜书瑶绕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她抬手抓起骰子,随意往桌上一丢,示意江亦止:“边玩边讲。”
骰子在桌上滚动一阵,摇了个两点出来。
“菩提山常年大雪封山,长乐小时候下山的机会极少,我偶尔会做些小玩意给她解闷。”她指尖点住那枚骰子的一角,漫不经心地来回搓弄着。
八宝圆桌的中间除了水壶还放着一只浅棕色的锦盒,姜书瑶说完,捏着袖子一角伸手将盒子打开,小小的盒子里是两只拇指粗细的琉璃小物。
她拈起两指拿过一枚琉璃顺着布块上箭头的起始位置往前进了两格,然后抬手微笑示意江亦止。
“……但这飞行棋我还是第一次做,你也来试试。”
修长劲瘦的指骨将那枚骰子捻起,江亦止眉心微微蹙着。
飞行棋他从未听过,但这种稀奇古怪的游戏他却不是第一次玩。
骰子落下,一阵急促的响动之后,朝上的一面停在了“五”上面。
江亦止敛眉,视线落到锦盒里面的另一枚琉璃上面。
姜书瑶已经先他一步将琉璃递到了他的手里。
女人的唇角弧度勾的自然温和,江亦止脑海蓦地闪过幼时学五子棋时候的片段。
爽朗的女声娇笑着仿佛就在耳边——
“小长安,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那人啧啧两声,“连师父的棋都敢赢,以后可不能再教你这些好玩的东西了~”
他听见更稚嫩时候的自己声音。
清泠泠的语调,迟疑中透着丝丝费解,“刚刚那局棋……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输给姜姨。”
……
长久地沉默。
他听见对方气笑了的声音。
……手里的琉璃停留在第七个格子上面,这次格子里不再是图,而是小巧的一行字——“请回到初始位置”。
扑哧一声,江亦止将琉璃重新放回初始格子,姜书瑶爽朗的笑声从对面传来,与他回忆中的声音重合。
江亦止将手从飞行棋上收了回来,倒了杯水推到姜书瑶面前。
“我小时候学的五子棋,也是您教的。”他面上表情淡淡的,是疑问也是阐述事实。
姜书瑶点头承认,随手将自己精心绘制的飞行棋布往一旁推了推,“长乐眼下不在,你想问什么就问。”
江亦止的手半扣在桌面上,沉默稍时,缓缓启唇:“我在相府,从未听丞相提起过您。”
姜书瑶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江亦止会先提起她。
于是嘲讽一笑,道:“你娘至死都不肯再见他,他又有何脸面敢再提我?”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隔着薄瓷杯沿望向对面面容清隽的江亦止。
瓷杯磕碰桌面发出轻响,江亦止一双沉寂的清眸半垂。江尚自入京拜相,半生都周旋于朝堂之上,他和母亲于他而言皆不及他仕途之事分毫。只是赵嬷嬷当日的话犹在耳边。
“您和母亲的关系很好?”他声音一贯的清润温和。
姜书瑶眼睛微微眯起,倏而像是陷入了回忆。
“很好。”她轻声道。
“既然很好,又为何要离开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