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220)
“太后……”婢女刚刚出声,要伸手去摘,就见周太后已从自己的发上摘下那片落叶。
周太后凝视着手里的落叶,半晌,递给了宫女。
宫女松了口气,将落叶小心收在荷包里。这是太后的一个怪癖,偶尔是树叶,有时是落花,太后曾说,沾身即是缘法,都应好好收藏起来。
“你留在这里。”周太后吩咐道,将外袍拢紧,走进周婉心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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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苍苍的杜医正跪在一身便装的皇帝跟前,谨慎地回话:“就在这五六日间了。”
“毫无办法吗?”苻明韶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一本奏疏。
杜医正迟疑道:“若是陆神医在,还有一线生机。”
苻明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太监总管孙秀朝杜医正做了个手势,杜医正吃力地起身,他这一把老骨头大半夜被火急火燎宣进宫,也有些吃不住。
苻明韶丢开奏折,往后仰靠在椅上,定定地盯着大殿顶上的一朵莲花,他的双臂张开,无力地垂在扶手上。
消得片刻,轻缓的脚步声令苻明韶睁开眼,他语气充满难以言喻的疲惫,压根是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消沉。
“孙秀。”
“奴才在。”
“礼部拟的嫔妃名册,在何处?”
“在承元殿的书案上。”孙秀眼珠一动,轻轻地向帝王投去一瞥,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一句话也不多问。
殿内沉沉的冷香是柳素光留下的,给皇帝安神所用。
“去取。”
“是。”
“把香炉给朕撤了。”
“是。”
苻明韶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感到小腿肚子痉挛一般突然跳动了一下,却只有一下,再也没有动静。
“柳素光留的香料都收起来,朕的寝殿里,不许用香。”
孙秀恭敬地端起香炉往外退,退至门槛处,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应该转身。
苻明韶在椅子里摊了一会,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捉起笔来,御笔亲书,落下宋虔之的名字,写了一封命宋虔之立刻回京探望重病的母亲的书信。信中毫无皇帝的架子,仅仅以表兄弟的身份,字句恳切,委婉言明周婉心数日前突然让侍女带来先帝所赐的玉牌,当时御驾正要从夯州启程,念及周婉心身子不好,所以留她在太后身边,慰以亲情。
回京后安定侯请旨入宫探望过一次,当夜周婉心便开始咳血,因病情迅疾,命宋虔之立刻回京探视。
苻明韶吹干纸上墨痕,冷漠地望着纱帘,出了一会神,慢条斯理地取信封装好,命太监拿去封火漆,送到兵部秦禹宁手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递给宋虔之。
宋虔之。
收到周氏的催命符,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苻明韶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一起身,宫侍连忙向一旁让开,惶惶不安地留神皇帝要做什么。
只见苻明韶走到窗边。
一名宫侍上去正要推窗,被苻明韶阻止住:“让朕自己来。”
空气带着草木微微湿润的潮气,混杂了不知名的花香,闻起来使得胸臆之中黏糊糊的一片。
苻明韶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现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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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麒麟冢返回溯溪的途中,宋虔之一行还去了一趟容州,整座容州城俨然已经摆脱了死气沉沉的疫病。据沈玉书说,已经恢复了爆发疫病之前的一半繁华,都在休养生息,各家重新分地,粮种还没下来,但已接到户部的第一批粮,已经分发到各家各户。
宋虔之脱下湿袜子,继而敞开袍子,脱光泡进热澡池子里。
周先突然跳进来,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宋虔之抬起就是一脚,踹在周先屁股上,周先没站稳,双臂扑腾着什么都没来得及抓住,喝了一嘴洗澡水,满面通红地从水里冒出头来,喘息道:“小侯爷!”
“别闹。”宋虔之往后一靠,听见木门被推开。
浓白的雾气里,陆观脱下衣袍,搭在木架上,坦荡荡地走了过来。
宋虔之的视线从他的下巴滑落到他的腰,再到肌肉结实的腿,脸孔突然通红。
陆观布满已不太明显的伤疤的身躯泡进热水里,水波温柔地荡漾开一圈一圈的细波,他走到宋虔之的身边,从浮在水面的木盘里抓起布巾,示意宋虔之坐到他腿上。
宋虔之热得出汗,汗水滑入热水里,了无痕迹。
“杨文办事还挺快的。”宋虔之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睛,滑润的热水温柔地包覆着皮肤,令他格外能体察到与陆观皮肤相贴的部分。
“要是户部给兵部的粮也这么爽快,问题就解决了。”
陆观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听上去有那么几分疏离,宋虔之却恰好着迷于这种疏离感,听着总觉万分勾人。宋虔之感到陆观搓背的力道恰到好处,迷迷糊糊地想睡觉,又听见陆观叫他抬手,他就抬手,布巾擦着他的胳膊,擦完陆观的手在揉他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被揉得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