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我看青金姐姐脾气就很好。”新来的小厮被这话唬了一跳，领了这份差事的时候，还是青金亲自带他过来的，他对这个语调清脆、做事爽利的姐姐印象很好。

“青金？”

听到新人举的例子，李四笑了起来，看着新人的疑惑，他有意摆弄自己的资历，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敢拿捏着尺度跟当时的几个大丫鬟之一打到一块，愣生生闹到了掌事面前。

掌事那时候刚接手楚庄的事务，正愁没地方立威呢，青金脸上还带着被打出来的巴掌印，一五一十交代得明白。”

新人听得咋舌：“怎么不哭闹一番？”

李四“啧”了一声，得意地说：“这就是青金姑娘比旁人强的地方。”

“按理来说，这会哭一哭，甭管能不能得到上头的怜惜，总归自己占理，爱哭的孩子有奶吃。”

“掌事也好奇呢，问青金被打成这样，除了事实经过，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清了清喉咙，把青金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遍：“‘青金但求跟着姐姐们多做事，日后再不让这样的事闹到掌事的眼前’。”

“当时我就在最外面待着，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想起被青金揍得大丫鬟，他摇了摇头，“青金被扇了巴掌，她揍的那个，可是鼻血都被打出来了。”

新人连扫地的动作都忘了，下巴快掉到手上：“这，青金姐姐看着那么瘦……”

李四朝着窗边努努嘴：“你看旁边这位程公子瘦不瘦？还不是……”

新人好奇地看过来，李四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一胳膊肘捅了过来：“你扫把都不动了，你要这么做事，在大院子里没几天就得被撵出去。”

这话半真半假，唬得新人忙不迭地继续干活。

李四悄悄地看了窗边的程黎一眼。

程黎有一对浓眉，小小年纪，虽然瘦，但是也显出了他的骨相：颧骨比庄子里的少爷更高一些，眼眶也深，看起来不像楚庄附近的人，倒像是塞外的胡汉混血。

他在看着院中的树沉思，神情看起来很安静，可是李四却无法忘记这个少年病中也依然敏捷的身手。

当时他放下茶水退后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碰到了桌子，茶杯快要摔落的时候，程黎从窗边一个箭步冲过来，手掌刚刚好握住了一只掉落的瓷杯。

瓷杯里的高温茶水洒落在程黎的皮肤上，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四反应过来以后吓得连连道歉，程黎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发脾气，说了一句：”下次注意。”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李四在心里感谢程黎的宽和，一方面也很奇怪自己到底踩到了什么东西才被绊到。

现在想来，好像是个球形的东西……？

第10章

李四不小心踩到的那个球形东西是程黎给自己做的小玩具，之前庄子上产出了核桃，他也分到了一份，等吃完了，留下了几个核桃壳，拿着工具把核桃壳上隆起来的筋络都打磨平滑，只留下自然造就的纹路。

他养伤的时候经常觉得无聊，又不方便在仆役面前暴露真身，只好拿这个核桃壳解闷。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把圆滚滚的核桃壳在桌上拨来拨去。化成了人形，当猫时候的本能还变，这堆核桃壳够他眼神专注地玩好一会。

远远听到仆役的脚步声，他还能迅速地把核桃壳放进袖子里，恢复成平时在窗边端坐的姿态。

程黎自以为模仿人类举止模仿得还挺成功，结果离开林江楚府上的那天清晨，听到早起的仆役们悄悄议论他。

他竖起耳朵，打算听听自己付出的努力得到的结果。

“程公子莫非是有些痴傻？看他整日动也不动，不爱看书，也不作画，更不爱动，只看窗外。”

“唉，程公子也是命苦。”

程黎默然。

这还不如不听呢！

一日三餐顿顿有人喂的日子不可谓不快活，程黎在山里呆久了，逐渐开始怀念人类做的美食。

尤其是林江楚府上的饭菜，用的材料并不奇特，但是吃着别有一番滋味。他有心想回去看看，又不想空手套吃的。

程黎以前当流浪猫的时候，有口吃的就不错，更没有还人情的概念。也有很多人短暂地给过他栖身之所，但是程黎每次动摇的时候，都会想起饥荒时期的场景。

他第一个逃离的地方，就是饥荒时期主人的家。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眼睛真的能在看到能吃的活物时发出红光。

那个平时总是给他小鱼干的，高大、健壮的农夫，在饥荒的时候，瘦得面颊都凹进腮帮子里，四肢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勉强贴着骨头，维持着一个还能看得出来的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