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晋云脸色大变,他顾不得礼规,忙上前将女儿摁倒磕头。
梁潇慵懒地坐在藤椅上,双手搭在扶手上,白衣纱袍翩然垂落,低头看晋云,“你反应可真快,原来你平日里恭维本王那些都是假的,你时时都记得,本王是庶出。”
晋云抖若筛糠,连声道不敢。
“还有你。”梁潇视线偏斜向晋香雪,嘲讽:“秉承庭训?你们家有什么庭训?奸.淫.妇女的庭训吗?”
“庭训比你高尚百倍的女子也未见得天天挂在嘴边,你装什么?”
晋香雪自小便被捧着长大,几时受过这等羞辱,当即眼眶通红,蓄满泪水。
梁潇道:“本王不爱看女人哭,你要是敢掉下眼泪,你们父女就别回去了。”
晋香雪忙把眼泪憋回去。
梁潇厌烦至极:“滚。”
两人相互搀扶着,趔趔趄趄地滚了。
梁潇不满地抬眸看虞清,“这就是你寻来,不比姜姮差的女子?”
“姜姮看不起庶出过吗?她吹嘘过自己的家世吗?她贬低过别人的爱好吗?”
虞清低着头回:“没有。”
“那你都在做什么?你找来这么个女人,是侮辱姜姮,还是侮辱本王?”
虞清屈膝跪倒,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梁潇非要与他较劲,倾起身怒道:“她的父亲是姜国公,一生忠烈,她的母亲是何乡君,是刚直不阿血谏朝堂的何学士之女……”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何。”
他沉滞数息,倏地拍案而起,冷声吩咐:“把顾时安追回来,不许他出城。”
都虞侯领命,问:“追回来之后呢?”
“吊起来,吊在城门下。”
第31章 . (2更) 姜姮一步一步走向城台……
顾时安距离城门只有数丈远, 眼睁睁看着那抬梁造的巍峨城门轰隆隆在自己面前关闭。
守城厢军飞速摆放步障。
虞清扶剑挡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顾县令,请下马。”
顾时安脸上波漪不兴, 甚至还微微含笑,但他心里清楚,完了,虽然他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他明白,就是完了。
踩镫下马后,虞清半句废话也无,直接吩咐左右:“吊起来,吊在城门下。”
今日寒风凛冽, 天飘霰雪,稀碎晶莹的小冰粒子打在脸上,渗透肌骨的凉。
顾时安被冻得神思开始涣散,依稀听见喧喧嚷嚷的街衢上传来清脆醒人的锣鼓声,内侍舍人那尖细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和着鼓声传来。
“顾时安顶撞欺瞒靖穆王,据此严惩, 以儆效尤。”
他不用细想, 就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大海捞针的抓人是无奈之举,想法引蛇出洞震慑她自投罗网才是上策。
他心底绝望, 面上却不露出半分, 虚悬在半空, 转了个身,晃悠悠低视徘徊在城门前的虞清,无辜地问:“虞将军,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我犯了什么罪?殿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虞清全身紧绷,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过路的人,表情严凛:“你自己心里清楚。”
顾时安面作茫然:“我清楚什么?我清清白白做我的县令,结果天降横祸,被吊在城门下,殿下连句明白话都不给我,可真叫我伤心。”
虞清是武将,性子刚冷直接,素日最烦这些矫情狡猾的文人,懒懒斜睨他,不愿搭理他,复又慢踱回城门前,盯着来往过路的人呈上来的籍牒和路引。
一边盯,一边恨恨地想,难怪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户部排查流民户至今无所获,问题原出在这。
这顾时安平日里看上去是个精明清醒的人,且爱惜羽毛,谁知有朝一日竟胆大包天到这地步,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他这般想着,却又暗暗舒了口气,总算有点眉目了,兴许只要把她找出来,殿下就不会再那么疯癫了。
姜姮藏在季晟的家里,一整天惊慌混乱,清晨时才安静下来,想躺下稍作休憩。
头着上绣枕,却反侧难安,干脆坐起来,想着去帮季晟的娘子做些事,刚走到院子里,季晟就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他喘着粗气把外面的情况说给姜姮听,姜姮听完,半天没言语,轻薄的睫羽低垂,在眼睑上遮出两片鸦青。
季晟一早就觉得把这娘子留在襄邑是莫大的隐患,他虽不知姜姮来历,不知她和顾时安都干过什么才触怒尊颜,但直觉顾时安遭此大难是跟姜姮脱不开干系的。
他心里烦闷且埋怨,但顾时安此前嘱咐过他,一定要照料好姜姮,纵有满腔谴责,也得生生咽下去。
谁知姜姮低垂螓首,依约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冲季晟微笑,宽慰他:“你不要担心,顾县令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