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怕是要让顾学士失望了,我虽姓崔,但不过是崔氏的旁支斜脉,自小在家中受尽冷待委屈,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要为了崔氏的荣耀和两宫关系而奉献自己。”
顾时安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镇定道:“太后知道姑娘心里有气,特备了解决之法。”
他抬眸掠了一眼侍立在侧的宫女,那宫女乖觉,立即屈膝告退。
顾时安的声音微低:“你的继母和弟弟,太后已经处置了。”
崔兰若一怔,起先没反应过来“处置”是什么意思,但见顾时安眉目严凛,渐渐明白,没有过瘾,只觉遍体生寒。
那继母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就因为她在爹爹耳边吹风,她才被当成个物件送进京城任人玩弄。
那弟弟也不是个好东西,在家中时常欺负兄长敦厚老实,小小年纪就贪婪成性,将本就不富裕的家资蚕食得所剩无几。
可,就这么把他们处置了?
就因为崔太后现下用得着她,就这么轻飘飘地处置了两条人命。
崔兰若到如此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陷入了一个怎样的局,面临的敌人有多么可怕。
她也是才明白,梁潇为什么不让姜姮知道。
一时陷入沉默。
更漏里流沙陷落,窸窸簌簌。
崔兰若垂着眉目,不做声。
顾时安倒也没有咄咄逼人:“不急,崔娘子若一时想不清楚,可以再想想。天家富贵,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福分的。”
说罢,他起身走出了殿阁。
姜姮犹在河畔研究那本荒谬艳情的话本,说起来也怪,明明俗之又俗,偏让人撂不开手,总想继续看下去,想知道结局,可又怕错过中间精彩。
她看得入神,未曾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待那人走得近了,阴翳重重罩下,她惊慌回头,正撞上顾时安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清寒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眉眼微弯,目光从她的脸划到她手中的书上,歪头细看,吟吟念出:“《朕与皇婶二三事》……”
姜姮一慌,忙要把书收起来,谁知愈慌手愈抖,稍微错神,那书砰然跌在地上,纸页沙沙翻过,正停在整部书的精华上。
第86章 . 姮姮,你不会对别的男人动心吧……
那些香艳撩人的文字自不必说, 最要命的是文字后还配着一张图,美人轻衫薄袖,身姿婀娜, 有着欲语还休的颓靡妩媚。
姜姮慌忙蹲下,抬手捂住话本。
饶是这样,还是无法阻止头顶传来几声清澈如泉的笑意。
顾时安笑得眉眼弯弯,低眸看向姜姮,道:“却不知朝吟竟有这样的喜好,你早说嘛,在襄邑的时候我定为你多寻来些有趣的话本。”
他将“有趣”二字压得极重,促狭之意满满。
姜姮些微恼怒地斜睨他,将那本话本拢入袖中, 转身要走。
顾时安抬袖拦住了她。
他渐收敛笑意,深目眷眷凝睇着姜姮的侧面,声音中有细微的叹息:“朝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你。原来你是爱看话本的么?你从前是不是特别活泼烂漫的姑娘?”
从顾时安在金陵城郊初见姜姮时,她就是一副仓惶支离的模样,再到后来在襄邑相依为命, 她稍稍有了点活气, 却要整日围着孩子转,清苦辛劳, 半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更遑论展露个性。
有时顾时安细细追索, 会发现自己错过了姜姮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 他没有梁潇的幸运,能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没有梁潇的混账,能见证她从明媚艳丽到黯然无光。
好像他一直游离于她的世界外, 不过偶然幸运从天那里偷来一缕辰光,才和她有了一丝丝交集。
姜姮本抱着话本要走,听到他这样问,不由得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抬眸看他,微笑:“是啊,那个时候天天都无忧无虑的,生活里没有什么愁事,也没有能让我发愁的人。”
其实她从很久以前就释然,少女时的无忧无虑不过是有人遮风挡雨,就算没有经历新政之祸,她正常嫁人生子,还是会增添各种各样的烦恼。
但是子夜梦回,她还是会时常梦见少女澄澈无忧的闺中时光,醒来时面颊上全是泪。
顾时安凝着她的脸,看出了她的怅惘,不禁轻声道:“别怕,这一切迟早会结束的,你会再过回从前的生活。”
姜姮清浅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长大了,不光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晏晏,我要独立去面对人世间的风雨,自然不可能再像少女时那般没心没肺。”
顾时安看着她的笑颜,略有些恍惚,却无端想起一件与此情此景不太相干的事。
他沉默片刻,轻声说:“我被关在大理寺监牢里时,受过酷刑,神思迷离之际依稀看到身前有人,她在我面前徘徊少顷,还向我伸出了手,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