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一夜满关山+番外(96)
她皱着眉头,继续道:“西凉军来势汹汹,大敌当前,这次吴将军等几人应该是对我爹的决议认可了,所以当夜便开始秘密召集将领,制定详细的伏击战术。”
谢瑾声音也沉了下来,“沈渊把这个消息透给了那位西凉王侯?”
“对,”沈荨道,“西凉军事先就已准备好,一得到消息,立刻出动埋伏在翠屏山谷周边,等吴将军等人一到,便展开了大肆屠杀,这一战,吴将军率领的四万西境军骑兵全军覆灭……”
两人的心都同时绞紧了,她指尖发冷,往他怀里缩了缩,“姑母虽想把我爹换下来,但也不想让他背太多的罪责,所以把过错都推到了吴将军头上,扣了个不听主帅命令,私自发兵的罪名。只是她没想到,西凉军杀红了眼,势如破竹杀到了寄云关的关墙下,西境军守兵几乎溃不能挡,而北境援军来得太晚,我爹和我娘在城墙上督战了两天两夜,我爹被冲上来的西凉人一刀封喉,我娘身中五六刀,被抬下城墙时还未断气,她……”
她眼前出现了那暗无天日的一刻,语声虽还平稳,但眼眶已经红了,唇角微微颤着,没再说下去。
那是噩梦一般的回忆。
城墙上下大火熊熊,利箭石砲乱飞,西凉人的云梯一架架靠过来,粗壮的木桩一下下撞击着城门,蝗蚁般的西凉人悍不畏死地冒着燃着火的箭矢和长矛,一波波地从云梯上冲上城墙,到处都是尸体残肢,鲜血汪成了一片片的血泊,染红了整个墙头,又汇集成河顺着墙角往下淌。
十七岁的她彼时正率领城墙上的守军与西凉人厮杀,被人拽下城墙,去见她娘最后一眼。
娘的身体上插着箭矢,中了好几刀,铠甲破得不成样子,全身都是鲜血,而爹就被人抬在娘边上,大半个颈脖被划开,头颅歪在一边,狰狞的断裂处汩汩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而娘挣扎着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臂去抹她脸上的眼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说:“眼泪是懦弱的表现,阿荨,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流血、流汗,但不要流泪。”
谢瑾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搂紧了她。
太后何尝料不到西凉军不会退兵?破而后立,她不过是想从这样的绝境和废墟中重新建立一支她能完全把控的军队罢了。
沈焕和他统领的西境军达不到她的要求,那就把这支军队完全地打碎再融合,看谁能从这个困境里脱颖而出。恐怕在整个计划里,唯一的意外就是沈焕夫妇的双双阵亡。
否则她不会故意拖延时间,等相邻的北境军终于等到援救指令时,寄云关已经被困许久。
他想起了那时的情形。
西凉大举发动进攻后,谢戟一直在等朝廷支援西境的指令,指令一下达,他即刻调拨了三万大军往西境赶,谢瑾统领的重骑营麟风营是最早到达的一批。
但也是西凉军在寄云关城墙下发动第一波攻势的第十天了。
他率领麟风营骑兵沿着蒙甲山边缘行进,赶到正在攻打城墙的西凉军背后,从后往前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城楼下时,一眼便看见墙头上挥舞着长刀一刀斩下一名西凉人手臂的沈荨。
他无瑕和她说话,带领麟风营骑兵配合城墙上的西境残军,在城墙下一刻不停地冲杀,终于将西凉军这一波的攻势杀退。
千疮百孔的城门打开,谢瑾进了城门,沈荨却还留在城楼上,部署应对西凉军下一波攻势的战术。
正好这时第二批北境援军赶到,久攻不下的西凉人吹响号角,开始大举撤退。
沈荨从城墙上下来,找到他问他:“谢瑾,你带了多少骑兵?”
他道:“八千,刚折了一些,七千不到吧。”
“我这里还有一千骑兵,够了……”她揩揩脸上的血迹,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把这七千人暂时借给我,我保证原封不动地还你。”
“……你疯了?”谢瑾猜到了她的意图,“不行。”
沈荨没说话,也没移开目光,脸上和眼睛里都是恨意和坚持。鲜血凝固在她肮脏的脸颊边,把头盔下的发丝全凝在了一块儿。
谢瑾往地上吐了一口混着血和沙的吐沫,□□往血地上一插,“五千人,我借你五千,不过沈荨,你可听好了,少一个我回头都要找你算账!”
沈荨唇角轻颤了一下,没跟他讨价还价,从腰里摸出一块肮脏的领巾,丢到一边的火堆里。
那块布在火中并没有燃起来,反而不一会儿就变得鲜丽如新。
谢瑾很小的时候就听她在他面前炫耀过,说他父亲得了一块西域上好的火浣布,用来给她母亲做了一块领巾。
他几天前听说了沈焕夫妇战死的消息,想来这块领巾就是沈荨从她母亲尸体上取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