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396)
从静波楼出来的时候,她最先想到要去的地方就是侯府。
她知道,她不可能永远不回去看一看。但又生怕短短几日,那里却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若真是如此,她往后满怀眷恋唤起的记忆,是否也会因此蒙上一层阴霾?
原地站了一会,眼瞧着天渐渐黑了个彻底,肖南回终于摸索着来到一处墙根前。
那院墙上有一块略微凹陷、有些缺损的墙砖,从前她身量还不高的时候,就是踩着这块砖翻墙回院里的。
熟悉的起落过后,她一脚踩在了院子内。
院子里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不是没想过,为何那人一定要将她带去静波楼、为何就连立个幌子都要立在望尘楼,为何吉祥没有被送回府上、而是被托管在了黑羽营。
其实她早就大概猜到侯府中发生过什么了。
但这一回,她没有哭、也没有崩溃,只是很平静地走入那熟悉到不用掌灯、也能一步都不踏错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高高挂起,草丛里的蛐蛐开始叫起来。
一道人影从府门正中而过,直直奔向后院。
分开无人修剪的杂乱枝条、转过一片片荒废的湖石假山,她就坐在那株开了花的老树藤下,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入到阴影之中,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轮廓。
“肖南回。”
她听到声音、起身转过头去,便见到那人快步穿过那后院的月门。
树间斑驳的月影投照在他身上,又飞快地流走。
她从前一直不知道,原来后院的院门到老藤树下的这段距离是这么近,近到不过一个转瞬间,他便来到了她面前。
老藤树的花香也遮不住他身上清清冷冷的味道,他急促的呼吸声就在她面前,扰动的空气在她耳畔瘙着痒。
然后,他紧紧抱住了她。
“为何要来这里?”
她在他的怀里艰难抬了抬下巴,举起右手握着的那条素麻带子。
“只是回来取样东西。”
他终于缓缓放开她,但又不说话,只立在阴影中。
她看不清他今夜穿了什么样式的衣裳,却能看清他的眼睛、知道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脸上。
“陛下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她在雨夜中被送进马车里的时候,他在想:她是不是不会醒过来了?
她站在静波楼的阑干旁的时候,他在想:她是不是要跳下去了?
她说要出去走走的时候,他在想:她是不是要离开这座城了?
他在想,她要离开他了。
就像当初母亲离开他一样。
他的心又开始异样地跳动了,他想起很多年前母亲问过他的话,而他如今再给不出相同的、坚定的答案了。
“你会不会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比四周虫鸣振翅的声音还要轻。
你会不会离开我。
她以为,这是她经常会想要问的问题。每结识一个朋友、收获一点亲情、产生一点眷恋,她便会想要问出这个问题。
她生来孤身一人,而她常以为:一个孤独的人,是不可能给另一个孤独的人温暖与陪伴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愿意将那问问题的人当做自己,也愿意给这个问题一个永恒的答案。
“我不会离开你。”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此前半生,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依靠。
只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
他再次抱住了她,这一次比方才还要用力、还要长久,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肖南回,此生此世你都不可离开我,我亦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148章 再上征途
浣花节当天,燕扶街热闹了一整晚。
虽说节日本就热闹,但人多喜庆的热闹,和鸡飞狗跳的热闹还是有些区别。
据那夜望尘楼当值的小厮次日一早透露: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望尘楼的一位神秘客人。
那天借着浣花节的由头,望尘楼来了好些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家车马几乎将燕扶街堵了个水泄不通,不明所以来看热闹的人更是探头探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有人猜测,那天晚上的望尘楼定是来了个了不得的贵客,这才能引得半数朝中栋梁纷纷自降身份来到这烟花地,甚至有人猜测贵客兴许就是宫里那位。
然而谁也没想到,“贵客说”还没看出个端倪来,事情却开始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烜远王府上的家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楼里,不由分说非要进到楼里去搜人,怎么拦也拦不住。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虽说对方来的只是几名家仆,但却是王府中的家仆,打也打不得、劝也劝不走,最后只得掌柜的亲自出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