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255)
玉剑未开锋,质地硬而脆,碰上青铜质的古钟当场碎裂,却因此发出清脆击鸣,提早敲响的钟声在长宓台上荡漾开来,压过了一切声响。
这一声示警令长宓台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扶丘的脑袋顶上。
扶丘后知后觉,缓缓抬头望向正上方。
因着这绝妙的角度,他先是将那紫衣刺客的大袴和脚底板看了个明白,随后才留意到对方手中那缓缓起势的剑锋。
肖南回这是第一次瞧见那扶丘的眼睛睁开来。
只见对方平日里似是永远睁不开的眼睛此刻瞪得是牛大,那台阶都上不得、需得步辇伺候的腿脚此刻瞬间回了春,矫健离地一蹦就是三丈远,眨眼间已躲到礼官队伍的最后面,一张嘴那更是声如洪钟、堪比燕扶街上吆喝卖大饼的岭东大汉。
“有刺客!快来人!快来人!”
这一记惊叫像是炸进深潭的一块巨石,将整个长宓台里里外外的人群全都搅乱了,比方才那声钟鸣更加奏效。
然而声却不如影快,那燕紫手中的剑像是一道光一般,从半空俯冲而下、直奔皇帝的后心而去。
肖南回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衣裳一瞬间便湿透了,她拼尽全力向皇帝的背影冲去,却依旧赶不及那光影之前。
千钧一发之刻,另一道影子从那扶丘方才坐过的祭坛下一闪而出,从另一个方向迎向那紫衣刺客的剑。
虽然早就知道这狗腿子侍卫武功高强,可今日真瞧见对方拿出十分精力对敌,其功力还是令肖南回有些惊叹。
那样的刀法早已登峰造极,若非兵器相克,恐怕世间难逢棋手。
至此她终于明白,为何皇帝身边只得丁未翔一人。
因为一人就已足够。
锵。
白刃相击,刀吟剑鸣。
杀气止步于帝王后心一尺处。
刀客与剑客各自退开数丈远,却是难分高下,两人显然都有些诧异。
丁未翔占据主场,似乎早有准备,一声呼哨过后,训练有素的黑羽营守备便从四面八方向长宓台包裹而来。他并不急着进攻,只将皇帝小心置于对阵的死角中,小心观察起对方的路数来。
燕紫立于厘伯钟下,调整气息。他心知一击不成,对手又旗鼓相当,继续纠缠只会愈加不利,却似乎并不打算立刻离开。
此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的礼官们终于回过神来,举着各自手里的礼器、拖着长长的礼服衣摆,向着石阶下的方向缓慢移动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燕紫突然便向着那行在最后的一名礼官背后袭去。
在场的丁未翔、肖南回都未料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只见白光闪过,那礼官腰封化作两截跌落在地,手中捧着的玉匣已不见踪影。
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肖南回终于明白这燕紫真正欲意何为。对方看似行刺杀之举,实为抢夺一年才会出宫一次的秘玺。
东西方一到手,紫衣剑客便不再耽搁,飞身点过祭台周临时设立的台柱,借力向着长宓台外围而去。
然而这一起落之间,黑羽营守备已将弓箭就位,随着丁未翔一声令下、黑压压的箭羽便向着那道影子而去。
却瞧那燕紫竟能于半空中翻身躲避,在没有任何着力点的情况下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手中白刃舞做一片水泼不进的亮光,眨眼间便将两石弓射出的黑羽箭斩落在地。
就在此时,一阵微弱的铃铛声自西南方位响起。
紫衣剑客听音辩位,转瞬间已找到黑羽守卫薄弱之处,一个起落以冲出十丈开外。寻常侍卫不是他的对手,还未来得及收紧的包围圈转瞬便被撕开一个口子,那燕紫提剑而去,仿若出入无人之境。
这等放肆的行径需得有着上乘功夫傍身才有底气,然而肖南回此刻更为在意的,是方才那夹杂在吵闹人群声中的铃铛声。
这铃铛声是从观礼的人群中而来,及其细微暗哑,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听起来仿佛寻常驿铃或是谁家女眷的饰物,可细细分辨便可知当中有所分别。
最重要的是,她曾在色丘与那些仆呼那交手时听到过那种声音。
那厢丁未翔已然追着燕紫而去,肖南回顾不上那么多,迎着闻声赶来的侍卫队狂奔下长宓台,顺手抽了一名侍卫的佩刀,转头向着人群中发出铃铛声响的方位追去。
外围的人群还不知前方发生了何时,不少人仍沉浸在庆典的喧闹中,目光向着高台之上、言语间都是热烈,只有她一人逆流而行,在拥挤中艰难前行。
方走出平地、进入楼台坊间,肖南回便翻身上了屋瓦之上,寻着同她一般、移动轨迹可疑的身影。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民居深巷中,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