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华长公主(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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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棠没有等到迎面而来的茶水,因为他把杯子放在长案之上。
他说:“殿下,喝过这杯茶,此事就定了。”
寻常人喝酒赔罪,她只要喝掉这杯茶。
赵棠一想,又觉不对。
他说定了?定的哪件事?
“调职之事?”
“不然呢?”
“你还想要江莲?”
赵棠微挑眉,满脸疑问。因为被毯子捂着,她满头汗。
秋风无孔不入,陈淮汜往大门的方向站了站:“那不要了。”
又不要了?赵棠只好点头:“记住你说的话,以后也莫要讨他了。”
“那琴师看来甚得殿下之心,这随风散,你曾听他弹过几次?”
随风散随风散!
原来如此!
世人都有相较之心,他们都是在年龄相仿时弹过这一曲,自然要争个高低好歹。
她居然现在才琢磨出来。
赵棠微抬起下颚,看向那临光处的高大男子,才慢慢道:“我幼时曾听一少年弹随风散,一宴一曲成名,实乃当之无愧。”
能令闻者垂泪,可琴师却不流。
其实琴曲无谓高低。只是再有后来者,再次听此曲,也不再是当时宴,当年人,当初心境了。
赵棠这番话,并不是在回答他的问。
只是陈淮汜听完,倒是没再说江莲了。他示意她喝茶。
赵棠却是一愣,他这么放着,要她怎么喝?
“你帮我叫夏竹进来。”
她是要人喂的。
看着座上的长公主,陈淮汜却没有按她吩咐给叫人,而是道:“殿下的手不是能稍稍动吗?你不自己喝?”
他竟注意到了。
的确,每次夏竹在一边伺候她,赵棠都会格外留心她的动作。
她回忆着过去控制手的感觉,但迄今为止,也不过是堪堪能抬手,还是难以自如。
而且长案离她有些距离。
赵棠想着,她要拿到那茶杯,起码要往前稍倾上半身。胳膊还要能抬过去,手指拿稳了杯子,她必须自己举到唇边的位置喝。
与常人而言,最是简单轻易的动作。
与她却很难。
可陈淮汜不给她叫夏竹,她只能自己来。
她用力攥手,以拳抵椅,借助座椅的力,试图让身体一点点往前挪。
她能挪动!
随着移动的动作,盖在膝盖小腹上的那件红狐狸毛毯也渐渐垂落在地。
赵棠一直好穿男式衣裳,结合女款衣裙的柔美,改地贴合身形,亦方便骑马坐卧。每逢长公主府开宴后,皇城中总会流行长公主当日的穿着。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月华色绣蝶锦袍,款式略宽松,所以她这般动作,倒不会尴尬,反而小心翼翼。
只是身子过去了,她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抬不大起,不能够着那个杯子。
屡试几次,还是不行。
赵棠微抬头看向陈淮汜,却见他还是站在那里。
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她。
没有想帮她,没有嘲笑,亦没有怜悯可怜她。
只是淡淡的,仿佛看一人做寻常事。
这样就够了。
赵棠又转向看那个杯子,一咬牙。
她最后借用座椅的力,整个人径直摔坐在那红艳艳的狐狸毛毯上。
内殿本就铺着地毯,这狐狸毛毯亦厚实,所以赵棠就只感觉痛,却不是痛地不可忍受。
陈淮汜眼看着她,顺着那张红色毛毯,在地上坐着。
她直着上半身,一点点靠近了长案。
这个高度与她的手而言,太高了。
赵棠并不强求,她只是用力挺着上半身,调用肩膀跟下巴的方向,凑近了那个茶杯……
茶杯渐渐地歪倒,她两瓣唇抿着杯沿,慢慢地饮。
府上的姜糖茶都是特制的,味道很冲,祛寒效果却极好。
一杯茶尽,杯子也骨碌碌从长案滚落到地,停在陈淮汜的脚边。
那穿着月华锦袍的女子,半靠在暗沉的漆红长案上,红白相间,白中还有三两只展翅的蝶。
赵棠红唇湿润润,还沾着茶水,正对他笑:“我喝完了,你说话要算数。”
弄了这许久才喝完这杯茶,赵棠脸上脖颈上都是汗。两鬓的发丝都濡湿了,紧紧沾着她的脸颊两边。
看着这微红的脸,满溢着欢喜的乌色眼眸,她笑意盎然,充满不灭的生机。
陈淮汜俯身将地上的杯子捡起,走近了,他才蹲身下来,用力按着她的肩头。
他手劲很大,赵棠正诧异着,却感觉触碰的地方,有一股源源的热意。
她本就热,他的手居然还发热。
赵棠欲躲到一旁,可陈淮汜似乎知她所想:“别动。”
随即,赵棠感觉周身都似热起来,或许又是错觉,突然又冷。
就这么冷热交错着,她身上的汗好像也渐渐消失了。